05-07

白衣如祭 • 不退之约
最后更新: 2025年9月27日 下午7:30    总字数: 4782

春酿宴散后,大殿的灯火逐渐暗下。

雪羽阁外的甬道静得出奇,铜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拖出长长的影子。

阿什没有让侍从来送,而是亲自陪着柔伊走。石阶上两人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寒意逼人。柔伊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

一直走进雪羽阁,宫人们退下,厅中只剩烛火摇曳。柔伊停下脚步,转身道:“殿下既然送到此处,不如入殿一叙。”

阿什眼神一动,没有推辞,跟她一同走进主殿。

殿内铜灯一盏盏点亮,光色比宴殿柔和,却更显冷清。白石墙壁衬得氛围愈加安静。柔伊先落座,抬手示意侍女退下。空气顿时静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什盯着她片刻,率先开口:“你从哪听来的那首诗?”

柔伊神色平静,眉眼不动:“是香侍告诉我的。”

阿什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拙劣的借口,眼底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像水面下藏着暗流。

他缓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王妃,你说是香侍告诉你的……可那首诗,你真觉得,是个侍从能知道的东西?”

空气一下子凝住。

火光跳动,映在她的侧影上,耳坠随之微微摇晃,寒光闪过。

柔伊没有立刻回答,只抬眼看了他一瞬,目光沉静。在对上他逼视的刹那,唇角淡淡弯起。她的声音很轻,却说得极稳:“殿下若怀疑,就当我胡言。可陛下已下旨,此事不必再提。”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像一层雪,将所有追问都压住。

阿什注视着她,唇角似笑非笑,眼神没有怒意,却锐利得让人透不过气。

长桌的距离仿佛被瞬间拉近,他静静凝视着她的沉默,像要从她的呼吸里拆出未说的话。

半晌,他才低声道:“你很会敷衍。”

柔伊没有再解释,只稳稳抬眼:“既然殿下问不到,不如先听我说。”

她声音不急,却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力量:“如今我已是王妃,有些话,该摊开来说。”

阿什唇角似笑非笑,眼神却更深了。

沉默片刻,他低低开口,带着几分讥讽:“又要跟我谈条件?”

柔伊神色镇定,声音压得极稳:“这次不是条件,是交易。”

阿什没回话,只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柔伊的声音轻,却锋利得像刀:“我入北炎,不是为了做你的王后,而是为了复仇。”

阿什握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唇角漾起冷笑:“所以,你要借我?”

“借,还不够。”

柔伊摇头,眼神沉静:“我要用北炎的资源来培养自己的力量。军队、暗线……这些没有你的掩护,我走不远。”

她直视着他,语气冷而清晰:“我能给你的,是在政治上与你并肩,权谋上与你配合。以王妃的身份站在你身边,帮你争取父王的认可,甚至——继承权。”

字字落下,如铁落石。

阿什静静盯着她,手指在杯壁上缓缓摩挲。他笑了,像雪落在刀锋上:“呵……真是公平的买卖。”

柔伊没有移开目光:“我的条件,你也知道。”

她略一停顿,声音极轻,却钉得极稳,像在桌面钉下一枚钉子:“你不许对埃利奥特动手,也不许逼我交出身与心。除此之外,我都会和你并肩。”

铜灯“噼啪”一声轻响,空气骤然紧绷。

阿什盯着她,眼神幽暗。她说得冷静,却狠到让人透不过气——不是试探,而是划下界限。

过了很久,他才低低笑了一声,笑意极轻,像是风吹过未燃尽的火,忽明忽暗:“柔伊,你真是……够狠。”

柔伊神色未动,淡淡回了一句:“狠,才能活下去。”

阿什的笑渐渐收敛,目光沉得像要把她看穿。他缓缓逼近,迫得她抬眼相迎。

“好。”

他的声音极低,却锋利清晰:“我答应。但记住——既然你说要站在我身边,就别退。否则,我会亲手斩断你所有退路。”

柔伊冷冷回望,声音平稳:“我不会退。在我答应的条件完成之前,我会履行到底——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她语气未起波澜,却冷了一线:“但若是你先毁约——若你对他下手,或逼我交出不愿给的东西——我会立刻抽身。不会犹豫,也不会回头。”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光:“那不是我背弃,而是你先弃了我们的局。”

阿什的眼神深处涌动暗潮,最终低低笑出声,笑意冷冽,却压着火意。

“抽身?”

他缓缓咀嚼着两个字,嗓音压得很低:“你真以为,你还有退路?”

他说完,并没有逼近,而是靠回椅背,指尖扣着杯沿,把心底的波澜压下去。笑意淡得若有若无,却燃着一抹近乎疯狂的悸动。

最后,他低声道:“好。就让我看,你能否撑得过结局。”

***

夜风呼啸,雪羽阁与冷月厅之间的长廊空旷寂静。铜灯一盏盏燃着,火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熄灭。殿壁上映出的影子被拉长,叠在一起,把这段路衬得更加冷清。

柔伊披着外袍往前走,心口却比夜风更冷。走到冷月厅前,她停了停,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握着药膏匣,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呼吸很轻,却带着压不下的急切。

终于,她抬手敲了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灯光溢出一抹昏黄。埃利奥特站在门口,神情平静,开门后立刻退开一步,把空间让出来,语气淡淡:“殿下这个时候来,若是被人看见,只会惹闲话。”

柔伊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指尖不自觉收紧,眼神却直直落在他身上。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像是在安抚他,也像在安抚自己:“若我在意别人的眼光,今夜就不会来了。”

说完,她径直走进屋里,在桌前坐下。埃利奥特迟疑了一瞬,还是抬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风声。

屋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影子在墙壁上摇动。柔伊的目光落在他唇角那抹还没褪去的痕迹,心口一紧。她忍住刺痛,声音轻得近乎温柔:“还疼吗?”

说着,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碰那道伤。

可埃利奥特的身体轻轻一退,让她的手停在半空。他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语气淡淡:“小伤而已,不碍事。殿下不必亲自过来。”

柔伊的手指微微颤了下,最后缓缓收回,落在膝头。她眼底闪过一瞬的痛意,却很快收敛,抿唇镇定下来。她微微一笑,声音温缓:“你的脸色还是不好。我让露安送来的药,你吃了么?”

屋里安静得连烛火的跳动都听得清楚。

埃利奥特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多谢殿下挂心,我已经按时吃过药了。”

那一声声“殿下”,礼貌得体,却隔得很远,像一道无形的墙,把她挡在外面。

柔伊心口再次一紧。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强撑着笑意:“那就好。但就算是小伤,也不能掉以轻心。”

埃利奥特手指微微一顿,随后点了点头:“嗯,我会记得的。”

柔伊看着他被冷意裹着的侧脸,不愿停下。她缓缓取出一个小药匣,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亲手调的药膏。拿去用,能让伤口恢复得更快。”

可埃利奥特没有抬头,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说:“殿下不必费心,这些小事我自己会处理。您若还留在这里,被人看到,只会对您不利。”

柔伊愣了一下,指尖下意识收紧。

胸口涌上一种强烈的错位感——她为了护住他,不惜在王妃之位上冒险,甚至和阿什谈下沉重的交易。可他却一无所知,还要亲手把她推开。

眼底迅速泛起湿意。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极力压稳:“在你眼里,我就是‘殿下’,就是该转身走回雪羽阁的人吗?”

她低声追问,眼神灼热:“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能坐在这里,还做了什么——”

话没说完,埃利奥特的手指骤然收紧,打断了她,声音低沉:“殿下,别说了。”

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比刚才更冷淡,却压不住话里的颤抖:“我不该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您若真的为我着想,就请回去。”

柔伊整个人僵住,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睫毛滑了下来。她哽咽着:“埃利……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眼神追随着他,急切得近乎脆弱:“你别不看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已经止不住地落泪,手指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恳求:“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求你——哪怕只看我一眼,也好。”

“别让我觉得……我会失去你。”

她的声音哽咽而急切,像一记重击,狠狠敲碎了他竭力维持的冷静。

埃利奥特呼吸一滞,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他垂下的睫毛剧烈颤动,指尖在袖口蜷了蜷,几次想开口,却都被卡在胸口。

直到他终于抬起眼,与她对视的那一瞬,他的心像被撕开,泪意倒映在她的眼眸里,让他再也说不出“殿下”这两个字。

“……别这样,柔伊。”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碎,带着压不住的颤意。

“别为我哭。”

“我不要你卑微成这样。”

他伸手,却在半途停下,手指僵硬地悬在她脸侧,想要替她拭泪,却又不敢碰。那种渴望和克制交织在一起,反而成了更残忍的痛。

“你若为我落泪……我更没脸站在你身边。”

他声音沙哑,眼底终于溢出彻骨的心痛,像是被迫剥开所有的伪装。

埃利奥特的声音尚未完全落下,柔伊已经猛地伸手,紧紧攥住他因克制而颤抖的手指,那一下的力道,像是要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上。

她往前一步,几乎本能地倾身靠近,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只剩一点点。泪水在眼里打转,却不让她的目光有丝毫动摇。

“我不要别人眼里的你,”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像在他胸口点燃火焰,“不要体面,不要身份。”

她的呼吸颤抖着扑在他唇畔,泪意里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执拗:“我要的,是你——”

她的手紧紧扣着他,像是害怕他再退开:“无论你伤痕累累,还是遍体鳞伤,我都要。”

泪水还在落,可她的声音却格外坚定:“埃利,不要推开我。因为我走不过去……没有你,我一步也走不下去。”

——这一刻,所有防线在他心底同时崩塌。

埃利奥特的手指骤然收紧,像是被她的话生生拽住了呼吸。眼底的光彻底溃散,克制的弦猛然断裂。

他几乎失控般将她狠狠拉进怀里,低下身,急切而笨拙地覆住她的唇。

那一吻不是温顺与忍耐,而是压抑太久的决堤——带着颤抖与迫切。他只是紧紧地含住她的唇瓣,近乎生涩地吸吮,仿佛从未学会如何索取,只是本能地想回应她、证明自己,不顾一切。

柔伊被撞得一僵,泪水在睫毛上颤抖,呼吸几乎被夺走。可下一瞬,她喉咙里涌出一声带泪的呜咽,手却更用力攥住他的衣袖,像是终于抓住了无数夜里渴望的唯一。她没有退缩,而是微微仰首,以笃定的温柔主动迎上。

他僵硬的唇瓣被她轻轻撬开,舌尖轻触的瞬间,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呼吸急促得近乎失序。陌生、羞怯,却被她坚定的引领一点点带走。他从最初的生涩吸吮,逐渐陷入更深的缠绵,气息交错,泪与热意交织,像是在这一刻彻底燃烧。

他俯身,她仰首,身高的差距逼得她几乎要踮起脚才能承受这份炽烈。他的怀抱收得很紧,背脊因颤抖而灼热。她的回应同样颤抖,却带着彻底的执拗——不再退,不再藏。

两人的呼吸纠缠,心跳急促得像要把彼此溺死在这一刻。

直到舌尖深深交缠,埃利奥特才像被火烧过一样,气息颤抖着慢慢退开半寸,额头抵住她,泪光与火光混在一起,再也遮不住眼底的湿意。

“……对不起。”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自责,又像是在祈求。

柔伊胸口酸得发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摇了摇头。

“不用对不起。你愿意看我……就足够了。”

她伸出指尖,轻轻碰过他被吻得泛红的唇。眼泪还没干,呼吸还在颤,她的嘴角却忽然带出一点笑意。

“……是甜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哭后的哽咽,却没有一丝犹豫。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火光轻轻跳动,他怔在原地,呼吸短促得近乎停顿。

甜?

在他眼里,这副身体一直只是囚禁和羞辱的容器,从没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地方。可她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甜。”

他下意识摇头,声音低哑:“……别逗我。这副身子,怎么可能甜。”

柔伊睫毛上还挂着泪,脸颊因靠得太近而泛红。她咬着唇,却没有退缩,反而更认真、更笃定地重复:“你的吻,就是甜的。”

她是真的尝到了——夜蘼花特有的浅香,若有若无,却在唇齿间化开,带着一点近乎纯真的甘。

埃利奥特胸口骤然收紧,仿佛所有自卑和羞耻都在这一刻同时崩塌。他想退,却怎么也退不开。

“……我配不上你。”

他声音沙哑,像是最后的挣扎。

可下一瞬,他还是伸手死死抱紧了她,把她扣在怀里,声音颤抖:“可如果真是甜的——那它,只能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