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1

白衣如祭 • 一吻一局
最后更新: 2025年10月17日 下午7:30    总字数: 4363

殿中摆上几道热食,炉火正旺,热气氤氲。

埃利奥特执筷的手还有些僵硬,像不知如何安放。柔伊看在眼里,忽然弯了弯唇角,夹了块鱼放到他碗里。

“别光坐着。”她声音很轻,带着点抱怨,又像撒娇,“你要是敢说吃不下……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他怔住,耳尖飞快泛红,低声应了一句:“……好。”

她才满意,指尖顺势捏了捏他手指,眼神明亮里藏着一丝湿意,却硬是装作轻快:“午餐要吃完,等下还要陪我晒太阳。你不许跑。”

埃利奥特的喉口微微一紧,像被轻轻缚住,却甘心点头。炉火摇曳中,两人安静对坐,连空气都带了点迟来的安稳。

午后,日光斜斜洒进来,把雪羽阁的白石映得明亮又冷。炉火渐渐熄了,只剩些余温。

柔伊正放下茶盏,心口才稍稍安稳,忽然察觉到空气里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气息。

露安神色一紧,几乎是同时转过身去,目光落向殿门阴影。可她没开口,只极轻地垂首退到一边。

下一瞬,门扉被风推开了一线。

夜就那么倚在门边,紫色的眼睛在光影里半明半暗,唇角勾着慵懒的笑,像是从不曾缺席。

“午餐很香啊……”

他的声音低低散开,带着点调笑,又似讽刺,“可惜,我来得晚了。不知道王妃殿下是否还留得下一副碗筷。”

柔伊指尖微微一顿,眸色却并未起波澜。她抬眼望向门边的身影,唇角仅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雪羽阁的碗筷,自有人用。”她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触碰的分寸。

夜低低一笑,慢悠悠踏入殿中。

“啧,真无情。”他的目光掠过案上未散的茶烟,似是无意,又似刻意,“我还以为……你会想与我同席。”

柔伊端坐不动,指尖轻轻摩挲茶盏,淡声道:“我是说过你来去随意,可有些人不该见你。”

她抬眸,眼底映着冷光,“——他,不该见你。”

夜轻笑一声,像是被逗乐,紫眸在她脸上流连。

“哦?”他靠近几步,低声笑道,“你怕他见我,还是怕自己露馅?”

柔伊心口骤然一紧,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抬眸直直望着他。这一瞬,她的沉默本身,便是一柄锋利的刀——拒绝与否认,都被她藏进了无声里。

柔伊指尖在茶盏沿上一顿,随即轻轻放下。她缓缓起身,衣袂在白石地面上轻拂,姿态依旧端然。

夜看着她,笑意愈深。她的沉默落在他眼里,比任何言辞都来得直白。

长廊里光影摇晃,他步子一转,由从容变得凌厉。紫色的眸子紧紧锁着她,带着审视、带着侵略,笑容却依旧慵懒。

还未等她完全稳住身形,他已逼近到身前。气息骤然笼罩,带着火焰般的炽烈,逼得她不得不退。

两步之间,背脊已抵上冰冷的石壁。下一瞬,他抬手撑在她耳侧,将她彻底困在臂间。

“你越不说,”夜俯下身,声音低哑而危险,“越让我想要听到答案。”

柔伊仰头,眸光冷静如常,像覆着一层雪,将心底那丝被触及的悸动压得无声无息。

可胸口的呼吸还是微不可察地乱了半拍。那细小的失序,被夜看得清清楚楚。

他凑得更近,紫色的眼眸带着危险的笑意,呼吸拂在她脸颊,带着炽热与轻颤的暧昧气息:“要不要,我现在就试一试,你到底在怕什么?”

柔伊没有开口,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站着。他臂间的距离压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却依旧一寸未退。像是将所有的反击,都化在这份不动声色的冷静里。

夜看得清楚,她不是软弱,而是在死死咬住最后的分寸。可也正因为这样,她越发像一柄被逼到鞘口的利刃,锋芒未出,却让人更想逼她出鞘。

夜的呼吸愈发炽热,贴近她的唇角,近得几乎要擦上,却在最后一瞬停住。他没有急着落下,只带着危险的笑意,紫眸一瞬不瞬盯着她。

暧昧的气息缠在唇边,仿佛只差一线就要燃起,她的睫毛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柔伊屏住呼吸,指尖暗暗收紧,唇线咬得极紧,硬生生不让自己退开。

夜眸色更暗,忽而微微侧头,极轻地倾身,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浅浅一触,像掠火试探。她整个人骤然一颤,心口狠狠一紧,喉间却不受控地溢出一点极轻的气音。

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声笑像是点燃了什么。

下一瞬,他猛然压下,带着彻底的掠夺与逼迫。力道不再试探,而是直接撕碎了她的沉默。

柔伊唇线紧抿,死死咬紧牙关。她拒绝,僵硬得几乎要咬碎自己。可夜并未退开,唇齿碾磨间带着冷意,一点点撬开,又忽然狠厉一勾,强势撬开她的防线。

铁壁般的坚持瞬间溃散,他的舌毫不留情地探入,缠上她的。唇齿间呼吸交错,她胸口猛然一震,心跳乱得几乎要冲出口腔。

窒息般的压迫下,她喉咙里忍不住逸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是被逼出来的脆弱。她开始挣扎、拼命想推开他,可手腕已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住,退无可退。

夜的气息灼热,带着笑意的压迫,他吻得不急不缓,每一次唇舌交缠,都像耐心刻下印记,逼她承认——她并非无动于衷。

抵抗逐渐失力。

柔伊的身体在推拒中微不可察地颤抖,像是紧绷的弦渐渐被逼出一丝缝隙。牙关还在咬,却在每一次唇舌碾磨中,微不可察地松动。

直到夜終于慢慢退开,唇齿只余一线的距离。气息还炙热地覆在她唇边,他像要抽身而去,眼底帶著挑釁的笑意。

就在那一瞬间——

心脏骤然抽紧,呼吸像坠进乱流,再也稳不住。

她明明该推开,明明该立刻斩断,可胸口却像被撕开了一个空洞。那种突兀的失落,比炽热的压迫更叫她害怕。

理智还在尖声告诫,可身体却比大脑快一步。仿佛怕错过,怕永远失去什么似的,她竟下意识地微微倾身,唇瓣追上去,轻轻触住了他的唇。

唇瓣短促相触,只有剎那,却真实得像一道火光。

那一瞬,她胸口的悸动几乎要把她撕开——像是终于承认了某种自己一直死死压下的渴望。

柔伊愕然,瞳孔骤然一颤,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刻僵住身子,急促退开,手指在身侧攥得发白,呼吸凌乱。

夜愣了一瞬,随即低笑。

笑意不再是挑釁,而是危险的满足,像是终于挖到最想要的宝物。

他指尖轻轻掠過她的脸颊,嗓音贴着她唇角:“……原來如此。”

紫色的眼眸还盯着她,笑意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危险,像是已经将她剖开看尽。

“别急着否认,柔伊。”他低声吐出她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懒散的笃定,仿佛那一瞬的失守已足够证明一切。

下一刻,他直起身,指尖掠过她耳畔的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摩挲,像是刻意留下痕迹。

靴底在白石地面上响起清脆的声响。没有急促,也没有回头,他就这么从容地走向殿门。

门扉微微一晃,风声卷入。烟火气息散尽,殿中只剩炉火将熄的余温。

柔伊还立在原地,背脊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指尖缓缓攥住衣袖,胸口仍剧烈起伏,心跳乱到不像自己。

她抬手覆上唇,指尖微微颤抖——那里仿佛还带着炽热的触感。

她明明没有回应。她明明咬紧牙关,死死守住。可最后一瞬,身体还是背叛了理智,本能快过思考,追上去吻了他。

短短一息,却足以撕碎她自以为坚固的冷静。

柔伊低下头,指节紧紧攥住衣袖。

她从未允许自己在局势里这样失控,哪怕是面对最痛的试炼,她都能冷声撑过去。
可现在,她却在夜的笑意与逼近间动摇。我到底,把他当成什么?

是锻刀者?是共谋的影子?还是……某种比理智更深的东西?

她明明选择了光,明明已经告诉自己绝不再陷入黑暗。可心口的悸动偏偏在嘲笑她,那一瞬的失守像一道烙印,让她再也不敢看向镜子。

——不是爱,她急切地否认。

可若不是爱,为什么她会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怕到本能去追?

火光一闪,泪意险些涌上眼,她猛地摇头,把所有情绪压回胸腔。

她不该动摇,不该。可胸口的心跳却依旧喧嚣,仿佛在提醒她:有些答案,她连自己都不敢说出口。

殿中安静得只剩炉火最后的劈啪声。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衣袂在微风里轻轻晃动,油灯的光映在白石之上,投出一片暗影。

她转过身时,目光不经意落到书案。

那盏油灯快要熄灭,余光摇曳,将桌面照得忽明忽暗。案几上,本该空着的地方,却孤零零地躺着一封羊皮纸封好的信。

柔伊愣住了,胸口的起伏还未平息,就像被这份突兀的存在再次攫住。

那东西先前并不存在。

她明明知道夜已经走了,可那一瞬,却仿佛他仍旧在殿中,紫色的眼眸透过阴影注视着她。

空气里仍残着烟火与冷香,她的指尖悬在信封上方,迟迟不敢触碰。

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仿佛只要揭开这层纸,她方才压下的悸动,就会被彻底唤醒。

——他从来不需要多说什么。

一个吻,一封信,就足以让她失去平衡。

***

殿中寂静,炉火的余温已快熄灭。

柔伊指尖终于落在信封上,薄薄的纸张在她掌下轻颤。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逼自己镇定,缓缓拆开。

字迹流淌出来的刹那,她心口一紧。

——“秋狩”、“无冠之鹿”。

那一行行字,仿佛一道道火光劈入记忆,将她埋藏心底的执念一点点照亮。

父亲,真的是清白的。

不是她的妄念,不是孤身的执着,而是有人见证、有人记得。

胸口骤然翻涌,热意与痛意交错,泪意模糊了视线,她的指尖死死压在纸面上,像是要透过这层纸抓住父亲残留的影子。

可偏偏在这份刺痛的余烬里,又回荡着夜方才的气息。

那个吻,几乎撕碎她的冷静;而这封信,则撕开她的执念。

一个逼迫她心口失序,一个逼迫她肩负血脉与大义。

两股力道在同一瞬交叠,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总是他?

逼她失控的,也是推她前行的。

她该害怕,还是该……依靠?

眼泪终于不受控地滑下一滴,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一个模糊的印痕。

柔伊怔怔望着那滴泪,心口如被扯裂。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哭什么——是喜极,是痛极,还是因夜而起的彻底失衡。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无动于衷。

殿中的寂静被脚步声打破。

柔伊猛地抬眸,泪意尚未褪尽。她本能地要收起信纸,却终究只是将手指按在纸面上,指节微白。

露安走近,捧着册文,低声禀告。

“殿下,典仪署方才派人来,五日后将在雪盏庭设外交见贺礼。”

柔伊一瞬怔住。指尖下的纸张似乎更烫了些,心口骤然收紧。

雪盏庭、诸国使节——夜的信与这一消息在她脑海里迅速叠合。

那一刻,她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是夜要她看到的答案。

信不是随意放下的,而是要她在这场公开的礼仪上,用“清白”做第一道暗示。沃利欧斯的使节会在场——若能借机传出父亲的故事,这份证据就能从雪羽阁扩散出去,成为外界口中的“旧事”。

胸口的情绪忽然翻涌得更厉害:喜悦、心痛,还有一种被夜推着走的窒息感。

柔伊垂下眼,指尖在信纸上轻轻收紧,呼吸极轻,却已将眼中泪意尽数收回。

片刻,她再抬眸时,神色已如冰雪般平稳。

“我知道了。”她声音极轻,带着刚被泪水洗过的微颤,却在尾音上按出了冷静,“把册文放下吧。”

露安恭声应下,神色不变地退开。

只有柔伊自己知道,在冷静的皮肤下,心口正激烈跳动。

夜,始终是那个在她无处可退时,逼她踏出下一步的人。

而这一次,他把刀递到她手里,却也在她心口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