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流层，零下七十三度，空气稀薄到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片。  

无光之庭像一颗漂浮在真空里的黑曜石蜂巢，表面偶尔闪过幽蓝电弧，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脉搏。

运输机舱门打开，失压的风瞬间抽走所有氧气。  

两人戴上贴面式呼吸器，磁力靴“咔哒”锁死。  

林霁最后看了顾寻一眼，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进来：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反悔。”  

顾寻直接迈出舱门，动作干脆得像在回答一个傻子的问题。

他们贴着外壁攀行，撕开一道缝隙，钻进去。  

重力恢复，磁力靴踩在金属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  

通道两侧是透明培养舱，成千上万个，漂浮着无数个赤裸的“林霁”“沈漪”“顾寻”。  

顾寻看见一个舱里，她穿着婚纱，隆起的小腹里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着笑得温柔的林霁。  

她呼吸骤停，指尖发抖。

林霁一把把她的脸掰回来，声音低哑：  

“别看。那不是我们的未来，是他们的剧本。”

通道尽头，巨大的镜面球形大厅。  

穹顶与地面全是镜子，反射出无穷无尽的他们。  

球心悬浮着一颗纯黑晶体，缓慢旋转，发出心跳般的低鸣。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是沈漪的声音，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检测到原始样本回归。启动最终覆盖协议。”  

镜面里同时走出无数个沈漪，赤足，长发，黑风衣，嘴角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笑。

林霁站在球心，仰头看着那颗黑晶体，声音轻得像叹息：  

“用她的声音骗我？你们还真他妈会玩。”

黑晶体裂开，露出一张由光线构成的少年脸，正是十六岁的林奕。  

“哥，”少年开口，声音干净得像初雪，“你跑了这么多年，累了吧？  

把身体给我，这里没有沈漪会死，也没有顾寻会哭。”

林霁低头笑了，眼泪砸在金属地面，发出极轻的“嗒”。  

“晚了，小孩。”  

他摊开掌心，沈漪留给他的第二颗微型炸弹，红灯疯狂闪烁，只剩7秒。

顾寻猛地扑过来，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  

“林霁，你敢按下去，我就敢跟你一起死！”

他却用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  

“顾寻，我偷了半辈子东西，最后才发现，  

最难偷的，是让你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5秒。  

他低头吻住她，舌尖把一粒微型逃生触发剂推过去，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的吻。

3秒。  

他用尽全力把她推向身后早已悄悄开启的单人逃生通道。  

门在顾寻面前合拢，她在门后疯狂砸门，指甲抠到见血，嗓子瞬间撕裂：  

“林霁！你开门！你敢死我下辈子都不原谅你！！”

1秒。  

门后传来他带着哭腔的笑，最后一句像刀子刻进她骨头里：  

“傻瓜……那就下辈子继续抓我。”

0。

白光吞噬一切。

无光之庭在38000米高空炸成漫天炽白的流星，碎片被大气摩擦成流星雨，划破半颗星球的夜空。  

那一夜，全世界都在许愿、接吻、拍照。  

没人知道，那是一个人用命点的烟花。

单人逃生舱坠入印度洋。  

顾寻在舱里蜷成一团，抱着那枚染血的旧打火机，哭到干呕，哭到失声，最后只剩一句反复的呢喃：  

“你骗我……说好一起偷整个世界的……”

她漂了整整九天。  

第九天夜里，被一艘越南渔船救起。  

醒来的第一句话是：  

“帮我查一个名字。”  

“林霁。”  

“哪怕只剩一粒灰，也要找到。”

当晚，全球通缉令自动注销。  

地下网络疯传：  

“那个疯子，终于把自己偷没了。”

林霁，死亡确认。  

全世界都信了。  

只有三样东西没信：  

1. 南极零号容器深处，编号L-001-α的培养舱，每隔77分钟亮一次极淡的蓝光，像心跳。  

2. 沈漪在D-9爆炸前0.3秒，把一枚量子信标射进了林霁的后颈，那枚信标此刻正贴着他的脊椎，安静地闪烁着绿光。  

3. 那枚被顾寻攥在手心的旧打火机，背面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刻字：  

“等我回来收账。”

真正的故事，  

现在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