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车厢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阳光从破碎的车窗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浮沉,像一场缓慢的雪。
三个蒙面男人堵在车门,为首那个把刀在掌心掂了掂,刀背拍在车壁上,发出清脆的“哐”。
孩子们缩成一团,有人已经哭出声,却被同伴捂住嘴。
“温故。”
男人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皮,“自己出来,别让我们找。”
温故小小的身体僵在座位中间,书包带还挂在腕上,勒出一道红痕。
她下意识往后缩,鞋尖蹭着地面,指甲在木质地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
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白衬衫领口,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沈砚站在最后一排过道,指节已经掐得泛白。
红绳贴在手腕内侧,烫得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第一颗纽扣硌进皮肉里,疼得他眼眶发红。
‘不能冲上去。’
‘冲上去就会死,然后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脚像灌了铅,挪不动。
为首的男人不耐烦了,抬脚踹翻前排座椅。
铁架撞地,巨响震得车窗嗡嗡颤。
他伸手,一把揪住温故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提离座位。
女孩的脚在空中乱蹬,书包砸在地上,课本散落一地。
她终于发出声音,不是哭喊,是一声极轻的、像猫崽一样的呜咽。
沈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血液轰鸣,耳膜里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选。’
‘现在就选。’
他猛地抬眼,视线掠过车厢。
左侧窗户离地面两米,跳下去会摔断腿。
右侧是司机,瘫在方向盘上,裤裆湿了一片。
车顶逃生窗被铁丝封死。
前门被堵,后门锁死。
没有退路。
男人已经把温故拖到车门口,刀尖抵在她颈侧。
皮肤立刻浮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温故的瞳孔缩成针尖,嘴唇发白,却倔强地抿着,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沈砚的指尖在发抖。
红绳突然又烫了一下,像在催促。
他低头,看见纽扣表面渗出一滴血,不知是他的,还是上一次人生的。
‘不能死。’
‘可也不能让她被带走。’
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
冲上去抱住男人腿,被一刀捅穿心脏;
大喊报警,手机却被踩碎;
假装晕倒拖延时间,却眼睁睁看她被塞进后备箱……
每一条路都通向死亡。
沈砚的呼吸乱了。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人生,他就是在这里冲了上去。
刀子捅进胸口时,温故的眼睛瞪得很大,血溅了她满脸。
可第二天,她连他名字都不会写。
不能再那样。
男人已经把温故扛上肩,刀尖顺着她后颈下滑,像在挑选下刀的位置。
温故的指尖死死攥着男人衣服,关节泛白,却一声不吭。
沈砚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
那里有一根极细的红绳。
和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上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红绳……’
‘纽扣……’
他猛地低头,扯开自己校服外套,第二颗纽扣也已经松动,线头晃荡。
心脏狂跳,一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
他攥住那颗纽扣,用力一扯,线断,纽扣滚到掌心。
冰凉的塑料表面沾着他的汗,像一块烧红的炭。
沈砚向前一步。
不是冲向男人,而是冲向温故。
男人察觉到动静,回头,刀尖转向他。
沈砚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整个人扑过去,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抱住温故的腰。
男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重量带得一个踉跄,刀子偏了方向,划过沈砚后背,撕开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找死!”
男人怒吼,反手一肘砸在沈砚后脑。
沈砚眼前一黑,却咬牙没松手。
他趁着男人重心不稳,把温故往旁边一推,自己顺势滚进男人怀里。
另一只手飞快穿过温故的手腕,把那颗刚扯下来的纽扣,强行按进她红绳的结里。
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纽扣卡进绳结,发出极轻的“嗒”一声。
温故跌坐在地,愣愣地看着他。
沈砚的后背血流如注,染红了校服。
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藏好……”
“别让人看见。”
男人彻底暴怒,一脚踹在沈砚肋骨上。
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清楚楚。
沈砚被踹得撞上座椅,嘴角溢出血沫。
可他还在笑,笑得像个疯子。
因为他看见了。
温故的手腕上,第一颗纽扣已经牢牢系住。
红绳贴着皮肤,像一道看不见的锁链。
男人抓住他后领,把他提起来,刀尖抵在他喉咙。
“小子,你很碍事。”
沈砚喘不上气,却固执地看向温故。
女孩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眼睛瞪得很大。
她没有哭。
只是死死盯着他,嘴唇颤抖,像在记什么。
刀子刺进喉咙的瞬间,沈砚听见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一次人生,死亡确认。”
“但检测到目标记忆植入成功——第一颗纽扣。”
“奖励:体魄强化·初级。”
世界骤然黑暗。
疼痛像潮水退去。
他再次漂浮在白色空间。
小女孩蹲在面前,抱着膝,血裙子滴着水。
她歪头看他,语气依旧毒得要命。
“蠢死了。”
“明明可以有不疼的死法,非要选最疼的。”
“不过……”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珠,笑得像只小猫。
“至少比上一次强了一点点。”
“她记住那颗纽扣了。”
“虽然还是不记得你。”
沈砚低头,发现自己胸口到后背的伤全都不见了。
可肋骨被踹断的那种钝痛,还残留在神经里。
他攥紧拳头,指节还在发白。
“下一次……”
声音嘶哑,却比刚才坚定。
“下一次,我要让她看见我活下来。”
小女孩站起身,赤脚踩在虚空,慢慢靠近。
她抬手,冰凉的小手贴在他脸侧,轻轻拍了拍。
“疼吗?”
“以后还有六次,更疼的在后面呢。”
她指尖一弹,红绳重新出现在沈砚腕上。
第一颗纽扣已经变成暗红色,像浸过血。
旁边,第二颗纽扣的线头开始松动。
“第二次人生。”
“同一天下午,三点十七分。”
“你还有十七分钟。”
白光再次炸裂。
沈砚睁眼,发现自己又坐在校车最后一排。
阳光、灰尘、孩子们的低语,一切如初。
温故坐在老位置,低头揉着额角的伤,肩膀一颤一颤。
她的手腕上,红绳干干净净,空荡荡。
沈砚垂眸,看见自己校服外套第二颗纽扣已经松了,线头晃荡。
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刚才经历的一切不是梦。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红绳。
‘这一次,我要活着走下这辆车。’
‘也要让她,把我记住。’
车门方向,三个蒙面男人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工厂门口。
为首那个把刀在掌心掂了掂。
倒计时,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