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目光锐利如刀，立刻聚焦在林默手中的回响石上。

“坐标？什么样的坐标？”她的声音冷静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问题的核心。

“我不知道。”林默老实回答，他紧锁着眉头，试图理解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段信息，“它不是地图上的经纬度，更像是一种……感觉。一段被强行灌输进来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

“试着描述它，任何细节都行。”苏晴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已经进入了高效的工作模式。“颜色、温度、气味……把你当成一个传感器，把你接收到的所有原始数据都告诉我，不要经过你自己的加工和理解。”

林默被她这种专业到近乎冷酷的态度镇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那转瞬即逝的画面。“我‘感觉’到自己站在很高的地方，脚下是冰冷的、网格状的金属板，能透过网格看到下方很深的地方有微弱的、像星辰一样的灯光。风很大，但不是自然风，带着一股干燥的、被过滤过的味道，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周围是巨大的、望不到头的钢铁森林，灰色的，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或装饰。那种嗡嗡声……不是单一频率，而是由成千上万个细微声音叠加成的共鸣，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在沉睡。最关键的还是那种‘安静’。”

“安静？”苏晴立刻抓住了矛盾点，“有嗡嗡声怎么会安静？”

“是信息上的‘安静’。”林默努力地解释着这个玄妙的概念，“我解释不清楚……就像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后巷，虽然很吵，但在我的感知里，这里的信息场是‘活’的，充满了人的情绪、记忆、对话的碎片，像一锅沸腾的汤。但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它是一个巨大的信息真空，一个黑洞。就像迷津书屋那种古老、尘封的寂静，但书屋的寂-静是有‘内容’的，是无数故事沉睡后的宁静。而那个地方，是纯粹的‘无’，是人造的、被强制清空的‘无’。一个巨大的、隔绝一切信号的法拉第笼。”

苏晴沉默了。一种荒谬感和挫败感同时涌上心头。她引以为傲的逻辑和数据分析，在林默这种‘凭感觉’的能力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依靠这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学’来活命。她皱着眉，强行压下内心的矛盾，开始处理这些‘不科学’的描述。她像一台精密的翻译机，自动剥离掉那些形而上的形容词，将它们转化为可以被检索和分析的逻辑数据。

【高海拔】、【网格金属结构】、【人造通风系统】、【大规模设备谐振噪音】、【信息真空】、【巨型法拉第笼】。

一连串逻辑清晰的关键词在她脑中形成。

“我明白了。”苏晴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她依然无法理解林默的感知方式，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看似唯心的能力，却能提供最关键的、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获取的特征向量。“你的描述虽然不合逻辑，但提供了足够多的线索。但要找到它，我需要一台能上网的电脑，而且绝对不能是我们自己的。走，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

在苏晴的指挥下，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切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他们走进一家人流混杂的二手市场，林默取出了自己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苏晴用这些钱，买了两套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衣服、两顶鸭舌帽和一副平光眼镜。

接着，在一个公共厕所里，他们换上了新衣服。苏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机、笔记本电脑的SIM卡和所有银行卡全部掰断，扔进了不同的垃圾桶。林默也照做了。在掰断自己的手机前，他下意识地划开屏幕，看着屏保上他和父母多年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他犹豫了一秒，然后眼神变得决绝，用力将手机对折。屏幕碎裂的声音，像是他过去安稳人生的葬礼。一种与世界彻底割裂的、混杂着痛苦与自由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幽灵”了。两个除了记忆和怀里这块石板外，一无所有的逃亡者。

“现金还剩多少？”苏晴问道。

“不多了。”林默掂了掂手里剩下的几张纸币。

“省着点用。”苏晴的目光投向市场角落里一家不起眼的、贩卖二手电子产品的店铺。“我们还需要一个工具。”

半小时后，他们提着一台老旧的、性能低下的二手笔记本电脑，住进了一家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的、位于城市边缘的廉价旅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纸的边角已经翘起，露出后面暗黄色的墙体。窗外，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坏了一半，正执着地闪烁着，将诡异的光影投射在天花板上。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间能隔绝窥探的房间，就是最安全的堡垒。

苏晴立刻开始工作。她没有直接连接旅馆那不安全的Wi-Fi，而是打开了电脑的无线模块，扫描到附近数十个公共IoT设备——智能路灯、快递柜、共享单车。她像一个幽灵一样，将自己的数据包拆分成无数碎片，通过这些安全性极低的设备进行跳跃和重组，最终汇聚成一条无法被追踪的、去中心化的加密通道。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城市的卫星地图、工业区分布图、信号基站覆盖图……无数数据窗口在她面前展开。

她将脑海中那些关键词，一一输入自己编写的筛选算法中。

【高海拔】+【钢铁结构】——符合条件的目标太多，包括了城市里几乎所有的高楼和电视塔。

她加入了第二个条件：【信号屏蔽区】。

地图上，大片大片的区域暗了下去。符合条件的目标被缩小到了几个特定的区域：军事基地、政府保密机构、以及……几个大型的数据中心和废弃的工业设施。

“还不够精确。”苏晴说，“那个‘规律的低频噪音’，你再仔细感受一下。”

林默再次握住回响石，闭上眼睛，将精神沉浸其中。这一次，他屏蔽了所有视觉画面，只专注于“听”。

“……不是机器的轰鸣。”他缓缓地说，“更像是……无数个风扇在同时转动。冷却系统。非常庞大的冷却系统。”

【庞大的冷却系统】！

苏晴眼中精光一闪，将最后一个关键词输入了进去。

地图上，所有的目标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红点，在城市西北角的边缘地带，孤独地闪烁着。

苏晴放大了那个红点。屏幕上出现了一片被高墙和铁丝网围起来的巨大建筑群。从卫星图上看，那是一排排灰色的、没有任何窗户的巨大厂房，屋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般的巨型冷却风扇。

“找到了。”苏呈指着屏幕上的信息标注。

“城西-第三云计算中心（已废弃）。”

“‘三年前，因为一次不明原因的火灾而被彻底废弃。’苏晴快速浏览着相关资料，眉头越皱越紧，‘但奇怪的是，它的供电系统和冷却系统，似乎直到现在还在以最低功率运行着。官方的解释是“为了维持建筑结构稳定”。更可疑的是，这份事故报告的数字签名，来自一个已经被注销的市政部门。这是一个……被精心伪造出来的废墟。’”

一个被废弃，却依然在耗费巨额电费维持运转的巨大建筑。一个天然的、巨大的信号屏蔽区。

林默和苏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那里，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