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实的裂痕中被“吐”出来的感觉，比任何过山车都更猛烈。

林默和苏晴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布满灰尘的混凝土地面上。那道闪烁着“不存在的颜色”的空间裂痕，在他们身后迅速收缩，最后像一道愈合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这里不再是那个充满未来感的巨大机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水泥的气味，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束月光从头顶高处的通风口艰难地挤进来，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尚未完工的地下建筑中。粗壮的混凝土柱子像森林一样林立，钢筋杂乱地从墙壁和地面伸出，不远处还能看到铺设了一半的铁轨。

“这里是……废弃的地铁线？”苏晴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环顾四周。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林默没有回答。他跪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他那仿佛要炸开的脑袋。刚刚那次强行撕开空间的经历，对他精神的消耗是毁灭性的。更糟糕的是，那些不属于他的、来自“虚空之心”的庞大记忆，像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牺牲的老人，正微笑着看着两个年轻人逃离；下一瞬间，他又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正兴奋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什么。这种身份上的混乱感，比单纯的头痛更让他恐惧。

“林默？”苏晴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蹲下身问道，“你还好吗？”

林默抬起头，他的眼神涣散，瞳孔的焦距似乎无法对准。“我……我记得……我看到我妈妈拿出了一块回响石，然后……然后她好像在对我笑……”他的话语混乱而破碎，“不对，那不是我妈妈，那是……那是雅夏的一个祭司……她在对黑色的太阳祈祷……”

“停下！”苏晴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别去想那些东西！那些不是你的记忆！守住你自己的意识！”

她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将林默从混乱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猛地喘了一口气，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着苏晴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他沙哑地说。

“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苏晴松开了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依旧难掩疲惫。“现在，检查一下我们还剩下什么。”

苏晴从背包里倒出所有的东西，那台老旧的电脑在摔出来时发出了令人丧气的碎裂声，彻底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电子垃圾。她检查了一下信号探测器，屏幕一片漆黑。最后，她只找到了一个廉价的LED手电筒和一把多功能小刀。林默也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怀里那块冰冷、沉重，像‘死机’了一样的回响石，他一无所有。

他们成了真正的“幽灵”，身无分文，与世隔绝，被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组织追捕，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块“死机”了的石头。

“我们现在怎么办？”林默靠在一根冰冷的柱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一个通风口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着林默的脸。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但最让她在意的，是他的眼睛。

“不。”苏晴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锐利，像是在分析一段复杂的代码，“人的大脑在处理无法理解的信息时，会自动套用最深刻的记忆模型。你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被翻译过的‘数据’。现在，忘掉你妈妈，专注于那个场景本身。告诉我，那个‘像’你妈妈的人，她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在她的引导下，林默闭上眼睛，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段破碎的记忆。

他看到了。

那不是他母亲的脸，而是一个穿着雅夏服饰的、面容模糊的女人。但她的眼神，确实和母亲一样温柔。她手中捧着一块回响石，站在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圆形建筑前。在建筑的穹顶上，星辰密布，组成了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瑰丽的星图。

“一个……观星台。”林默缓缓地睁开眼，“一个巨大、古老的观星台。穹顶上画着不属于地球的星空。”

“观星台……”苏晴重复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

两人瞬间噤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们像两只受惊的猫，躲到了柱子的阴影后面。

几秒钟后，一束手电筒的光，从地铁隧道的黑暗深处照了过来，伴随着两个男人压低声音的交谈。

“……时空特征信号在这里中断了。”

“三号扫描仪读数异常，这里的现实稳定指数低于安全阈值。仔细检查，任何‘褶皱’残留都不能放过。”

是清道夫的后续部队！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查到了这里！

林默和苏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致命的危险。他们刚刚才从虎口逃生，现在又掉进了狼窝。

手电筒的光束，正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他们藏身的柱子扫来。光束的边缘，已经照亮了苏晴藏在身后的手，她正死死地握着那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