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微微颤动，仿佛回应他的哀恸。

不久，深海传来海神的咏唱，那声音悠远而哀伤，如同挽歌，在暗潮翻涌间，低声诉说着逝去的悲鸣。海水翻腾，怒吼着、不甘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天地间的界限模糊了，汹涌的海潮几乎覆盖了半片陆地。

然而，原本不断上涨的海水渐渐停息，陆地与海洋的界限重新划定——三成陆地，七成海洋，一切归于平静。菲罗斯不必再成为蓝色星球，海水收拢，浪潮缓缓退回深渊。

可祁煜不甘心。

他无法接受你就这样没了。

他夜夜回到你们曾经共度的居所，推开门的瞬间，心底仍存着一丝荒谬的期待，仿佛只要足够相信，就能听见你回头轻笑着唤他的名字。可回应他的，永远只有空荡荡的屋子，以及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会坐在你最喜欢的角落，指尖轻轻勾勒着桌上的纹路，像是在回忆你曾经坐在这里专注地削水果的模样。他会在每个梦里听见你的声音，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海雾。他梦到你笑着靠在窗边，梦到你回头唤他“祁煜”，可等他一步步走近，你却像泡影一样破碎，消散在无尽的深蓝里。

他站在深海之巅，任由蓝色的火焰燃烧他的掌心，在昏暗的海底一笔一划地勾勒你的面容。他画了又画，生怕有一天，他连你的模样都会记不清了。可是即便画得再逼真，画中人却始终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笑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低喃着，用指腹轻轻拭去画像眼角的灰烬，声音低沉喑哑。

“是我……没能好好守住你。”

蓝焰透过水雾晕染在画上，像是映着他眸底不愿熄灭的执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深海依旧幽暗，而人类的文明也逐渐重回繁华。高楼拔地而起，灯火点亮夜空，而他终于再度踏上陆地，走入人类世界。

他游走在城市之间，走进图书馆，驻足于展览馆，站在某个小型音乐会的角落。他听人们用各种语言交谈，听他们争论、歌唱、欢笑，看他们创造、毁灭、再重建。

有时候，他觉得这些人类很可爱。他们短暂而渺小，却充满活力，像潮汐间短暂跃起的鱼，在消失之前仍竭尽全力地闪耀着光芒。

可更多时候，他沉默地缩在阴影里，听着人类谈论海洋，谈论未知的深渊，谈论神明是否真的存在。他们毫无畏惧地编织关于他的传说，却不知道他们的目光曾经紧紧盯上过利莫里亚，想要探究、利用，甚至毁灭他的族群。

他不懂，为什么有人要盯上利莫里亚。

为什么他们的族群会被针对？你又是如何被欺骗上岸，被封印，最终导致你的离去？

祁煜一点一点收集线索，深入那些黑暗的地方，寻找所有能指向真相的蛛丝马迹。可与此同时，他又在不自觉间，被人类世界的美好所吸引。

他喜欢欣赏人类的杰作，喜欢人类创造出的那些与海洋截然不同的艺术。

他会在博物馆中站很久，指尖轻触冰冷的岩石，试图去理解人类所铭刻的意义。他会在人类的剧院里坐上一整晚，看那些人用歌声、用舞蹈、用戏剧演绎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会在画展上停驻，看着一幅幅画卷，偶尔思考着，如果是你，会不会也喜欢这样的风景？

他开始学会品味人类的食物，尽管它们远不及深海的馈赠甘美。他学会聆听各种语言，也学习它们，尽量让自己更像人类，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仍沉默寡言。

他害怕人类，害怕他们未知的野心，害怕他们再次夺走他珍视的一切。可他又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想去理解，忍不住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寻找你的影子，期待着某天，你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偶尔会幻想，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在某个不知名的街头流连，在某间书店里翻阅书籍，在某个夜晚的长椅上仰望星空？

他知道这不过是奢望，可他还是期待着。

他甚至开始模仿人类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学会泡咖啡，学会系上围裙站在厨房里，仿佛这样就能离你更近一些；他学会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学会在人类的节日里感受热闹，尽管那热闹从未属于他。他学会伪装，学会人类的虚伪，学会在微笑与沉默之间掩饰内心的孤独，学会在人声鼎沸的城市里，假装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他活在你的影子里，活在关于你的回忆中。

直到那一天——

期待着某天，他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再遇见你在人群中回头，对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