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先到，比潮水更快。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铁锤砸进胸腔，震得沙粒跳起。  

雾被鼓声撕开一道缝，缝里露出葡萄牙舰队的黑影：  

十二艘卡拉克战舰，帆上绘着血红十字，炮口黑得像一排排獠牙。  

旗舰圣十字号悬着总督旗，甲板上站满火枪兵，铠甲在残月下泛着冷光。  

船头，一尊镀金圣母像被铁链吊着，随鼓声摇晃，像在为死人祈祷。

林靖南站在滩涂最高处，弯刀插在身旁，刀柄朝天。  

靖萱站在他左边，短刃已染成暗红。  

林继昌站在他右边，手里转着那枚再也找不到的西班牙银币。  

虎旗在他们身后，风把旗面吹得鼓起，像一头刚醒的虎。

鼓声停了。  

旗舰抛锚。  

一只小艇划破血水，靠岸。  

艇上走下一个人：  

葡萄牙柔佛总督唐·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的私生子，迪奥戈。  

金发被海风吹得乱，铠甲下衬着猩红披风，腰间挂一柄细剑，剑柄镶着绿宝石。  

他身后跟着二十名火枪兵，枪托敲地，节奏一致，像又一面鼓。  

迪奥戈用流利的马来语开口，声音带着葡萄牙口音的傲慢：  

“听说柔佛换了新王。”  

“交出苏丹的皇冠和虎旗，我饶你们不死。”  

他目光扫过滩涂上的空木桩，笑得像看见一堆垃圾。  

“否则，圣十字的火炮会让你们连骨头都留不下。”

林靖南没说话。  

他只是慢慢拔出弯刀，刀刃缺口在月光下像虎牙。  

他抬手，刀尖指向迪奥戈的心口。  

然后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  

他把刀递给靖萱。  

女孩接过刀，眼睛亮得像两颗刚磨好的刃。  

第二件事  

他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疤痕。  

疤在月光下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缓缓蠕动。  

他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血，在疤上画了一道新的口子。  

血顺着胸膛往下淌，滴进沙里，沙立刻黑得更深。

迪奥戈皱眉，像是第一次感到不对。  

林靖南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鼓声都停了：  

“皇冠我戴了。”  

“虎旗我举了。”  

“现在，轮到你选。”  

“要么跪下，把你的头献给虎旗。”  

“要么我把你的舰队烧成灰，让圣十字沉进柔佛的胃。”

迪奥戈笑了，笑得像听见一个笑话。  

他抬手，身后火枪兵齐刷刷上膛。  

“一个没穿鞋的野蛮人，也敢跟葡萄牙帝国叫板？”  

他拔剑，剑尖指向林靖南。  

“杀——”

话没说完。  

靖萱动了。  

她像一道黑影扑向迪奥戈，短刃直刺他咽喉。  

迪奥戈反应极快，细剑格挡，火星四溅。  

但他一脚踹在靖萱胸口，女孩飞出去，摔在沙里，短刃脱手。  

林靖南的疤瞬间烧得像烙铁。  

他赤手空拳冲向迪奥戈，拳头砸在他脸上，骨裂声清脆。  

迪奥戈踉跄后退，嘴角流血，却笑得更狂。  

“就这？”

下一秒，  

滩涂上的空木桩突然动了。  

一根根木桩里伸出黑影，  

是昨夜被潮水淹死的俘虏，  

他们没死，只是被林继昌下了药，假死。  

现在药效一过，他们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扑向葡萄牙火枪兵。  

刀砍进肉，骨头断裂，血喷三尺。  

火枪兵来不及开枪，就被拖进淤泥，活活按死。

迪奥戈瞳孔骤缩。  

他转身想逃，却被林靖南一把抓住头发，按进沙里。  

弯刀架在他脖子上，刀刃缺口割开一道血线。  

“现在，轮到你选。”  

林靖南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  

迪奥戈喘着气，血从嘴角淌进沙里。  

“我……我可以给你金子，给你船，给你——”  

林靖南没让他说完。  

弯刀一挥。  

头颅滚进潮水，血线在海面拉出一道猩红的绸。  

他把头颅捡起来，挂在虎旗最顶端。  

风一吹，头颅摇晃，像一盏新点亮的灯。

鼓声再起。  

这次不是葡萄牙人的鼓，  

是柔佛人的鼓。  

咚。  

咚。  

咚。  

每一下，都像在说：  

新王来了。

林靖南站在血月下，弯刀滴血，虎旗猎猎。  

他回头，看向靖萱。  

女孩正用短刃割下一个火枪兵的耳朵，挂在自己腰间，像挂一串新耳环。  

她抬头，对哥哥笑。  

笑得像一朵刚开的血花。  

林靖南也笑了。  

他举起弯刀，刀尖指向海面上的舰队。  

吼声震天：  

“烧了它们！”

火把飞上天。  

一艘艘战舰被点燃，火光冲天，映得海面像一片血海。  

圣十字号在火里沉没，圣母像被铁链吊着，烧得面目全非。  

林靖南站在滩涂上，看着火光映红靖萱的脸。  

他轻声说：  

“记住这个味道。”  

“这是王的气味。”

血月升到最高。  

虎旗被月光照亮，  

像活过来。  

咚。  

咚。  

咚。  

鼓声未停，  

柔佛的新王，  

已经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