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八章 那座名为“家”的金丝笼
最后更新: 2025年12月2日 下午2:36
总字数: 3675
2008年,槟城,唐家公馆。
正午的阳光毒辣地炙烤着柏油路,却在穿过唐家那扇雕花大铁门时,被庭院里郁郁葱葱的百年雨树挡得严严实实。
这座殖民地风格的豪宅,像是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
唐瑾瑜站在玄关处,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
她没有换鞋。那双沾着泥土的帆布鞋,直接踩在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几个扎眼的污印。
周围的佣人低着头,没人敢上前,也没人敢打招呼。整个大厅安静得只能听见那一座落地钟沉闷的摇摆声。
“滴答——滴答——”
坐在真皮沙发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并没有抬头。
他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旁边,穿着旗袍的继母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唐家的规矩:等待,是下位者必须承受的刑罚。
唐瑾瑜感觉自己的掌心在出汗。
那种刻在骨子里十几年的、对父亲威权的恐惧,像条件反射一样让她的膝盖发软。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那里空无一人。
在佣人和父亲的眼里,她只是孤身一人。
但在她的视野里,那个半透明的身影正靠在玄关的罗马柱上,双手插兜,一脸淡漠地打量着这个奢华却压抑的客厅。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徐云舟侧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唐振国手里的报纸,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是一种极其松弛的姿态,仿佛在说:这就是个纸老虎,别怕。
唐瑾瑜深吸一口气,那股昨晚残留在手心里的温度,似乎又热了起来。
她抬起头,打破了沉默:
“如果是为了谈沈星澜的事,我已经来了。撤销对她的指控。”
“咔嚓。”
继母手里的剪刀一歪,剪断了一朵盛开的兰花。
唐振国翻报纸的手停住了。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透过金丝眼镜,冷冷地锁定了唐瑾瑜。
“两天不见,学会谈判了?”
唐振国放下报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谁教你的?那个带坏你的野丫头?”
“她是我的合伙人。”唐瑾瑜纠正道。
“合伙人?”
唐振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拿着偷来的钢笔当掉,拿着从同学那里骗来的钱,去那种下三滥的电脑城混日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合伙’?”
唐瑾瑜猛地握紧拳头:“那是妈妈留给我的笔!我没有偷!”
“在这个家里,我说那是偷,那就是偷。”
唐振国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唐瑾瑜的心口。
“唐瑾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只要我一个电话,那个沈星澜就会因为‘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坐牢。而你,连在这个城市乞讨的资格都没有。”
他走到唐瑾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现在,跪下。向你兰姨道歉,然后滚回房间禁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继母放下剪刀,用手帕擦了擦手,嘴角挂着看戏的假笑:“哎呀振国,孩子还小,不懂事。只要瑾瑜把那个野丫头的联系方式交出来,断了来往,还是咱们唐家的大小姐。”
又是这样。
打一巴掌,给一颗枣。
以前的唐瑾瑜,会在这种软硬兼施下崩溃,会哭着认错,会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亲情”妥协。
但今天。
唐瑾瑜看着面前这个所谓的父亲。
突然觉得,他好矮。
不是身高的矮,而是……他那一身名牌西装下,散发出的那种腐朽的、控制欲过剩的恶臭味。
徐云舟动了。
他走到唐振国身边,像是一个幽灵侦探,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份报纸,又看了一眼唐振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
虽然【洞察之眼】需要消耗星砂(目前余额为0),但他拥有来自未来的记忆。
他记得很清楚,2008年底,那个改变了无数家族命运的“海啸”。
徐云舟转过身,面对唐瑾瑜。
一行燃烧着的金色字迹,直接浮现在唐振国的脸旁边:
“别跪。”
“问他:‘南洋船运’的那批货,是不是压在马六甲了?”
“告诉他: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还有两个月就要倒了,他的出口订单,很快就会变成废纸。”
唐瑾瑜瞳孔微震。
她不知道“雷曼兄弟”是谁,也不知道“南洋船运”出了什么事。
但她看到了徐云舟眼里的笃定。
那是一种看着将死之人的怜悯。
唐瑾瑜挺直了脊背。
她没有跪,而是迎着唐振国的目光,上前了一步。
“如果我不跪呢?”
唐瑾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唐振国脸色一沉,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
“混账!”
唐瑾瑜没有躲。她死死盯着唐振国的眼睛,语速极快地抛出了那颗炸弹:
“南洋船运的那批货,还没通关吧?”
唐振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了一种惊疑不定:“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是公司的最高机密,昨天才出的事,连董事会都还没通知!
唐瑾瑜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慌乱。
她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却又无比畅快。
原来,这个看似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害怕。
“我不止知道这个。”
唐瑾瑜按照空中字迹的指引,继续说道,语气越来越冷,“我还知道,你把家族的流动资金都压在了美国那边的债券上。爸,听过‘雷曼兄弟’吗?”
唐振国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最近金融圈确实有些风声,但他一直觉得那是危言耸听。可现在,这两个词从这个一直被他视为“废物”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竟然带着一种诅咒般的寒意。
“你……你到底听谁说的?!”唐振国放下了手,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不重要。”
唐瑾瑜退后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那种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父权大山,在这一刻,崩塌了。
“重要的是,唐家这艘船,快沉了。”
唐瑾瑜环视了一圈这个奢华的牢笼,目光最后落在那个一脸错愕的继母身上。
“留着你的大小姐头衔吧。我不稀罕。”
说完,她转身就走。
决绝,干脆,没有一丝留恋。
“站住!!”
唐振国在身后咆哮,那种被戳穿底牌的恼羞成怒让他失去了风度,“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冻结你所有的卡!我会让全槟城没人敢雇你!你会饿死在街头!”
唐瑾瑜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那个男人,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就走着瞧。”
“看看最后饿死的,到底是谁。”
唐家大门外。
沉重的大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唐瑾瑜走出很远,直到转过街角,才终于停下来。
她靠在一棵行道树上,双腿一软,差点滑下去。
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与那个男人决裂。
没有退路了。
“……我做得对吗?”
她看着满地的落叶,喃喃自语。
一只虚幻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徐云舟站在她身边,阳光穿过他的身体,洒下一片斑驳。
“做得很好。”
“刚才那一刻,你比他高大。”
唐瑾瑜看着那行字,眼眶一红,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一种断骨重生般的剧痛与释放。
她擦干眼泪,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没钱了。”
唐瑾瑜摸了摸口袋,那里只有一千多块现金。
没有卡,没有家,还得养着沈星澜,还得面对唐振国接下来的封杀。
“没关系。”
“乱世出英雄。”
“既然他要在商界封杀你,那我们就去他看不见的地方赚钱。”
徐云舟的手指指向了城市的一角。
那里是槟城的地下世界——九龙寨般的混乱之地,也是顾瓷(未来女武神)所在的黑拳场。
“走吧。”徐云舟的文字再次浮现。
“既然文的不行,那下一站,我们去玩武的。”
2025年,出租屋。
徐云舟看着屏幕里那个重新迈开步伐的少女,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险了。
如果唐瑾瑜有一秒钟的动摇,如果她跪下了,那么“女王养成”这条线就彻底断了。
幸好,她撑住了。
就在这时,徐云舟突然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
眼前一黑,鼻腔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全是血。
“滴答。”
鲜红的鼻血滴在键盘上,触目惊心。
【系统警告:精神力透支过度。】
【警告:玩家与2008年的同步率过高,正在产生生理排斥反应。】
【建议:立即下线休息,否则将面临脑死亡风险。】
徐云舟看着那行红色的警告,苦笑一声。
“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昨晚那个“真实触碰”,代价比想象中还要大。
但他没有立刻关机。
因为屏幕上,唐瑾瑜正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她在给沈星澜打。
“喂,星澜。我是瑾瑜。”
“我出来了。彻底出来了。”
“嗯,买点好的显卡。我们今晚要干票大的。”
听着少女虽然颤抖但充满斗志的声音,徐云舟随意地用纸巾塞住鼻子。
“脑死亡?”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里那个雨过天晴的槟城。
“为了这样的眼神,流点血……好像也不亏。”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塞鼻血的时候,屏幕右上角那个原本灰色的【回响碎片】图标,微微闪烁了一下。
在那个碎片的背面,隐约浮现出了一个新的名字。
不是唐瑾瑜。
而是一个被涂黑的、充满杀戮气息的名字——顾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