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像一把钝刀，刮在新山关卡的铁皮屋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响。

林靖南把车窗降下两指宽，烟混着湿热的风灌进来，呛得他眯起眼。

前车Vellfire鸣了第三次喇叭，司机探头用马来语骂了一句粗口。

他没听清，也懒得听。

只是盯着电子钟，红字跳到11:49:37。

再过十一分钟，新年。

也是父亲被送进ICU第七十二小时。

手机在副驾震动。

屏幕亮起：靖萱。

他接起，先把音量调到最低。

“哥，爸醒了五分钟，就问你在哪里。”

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

林靖南把烟按灭，指尖在方向盘敲了一下。

“我正在过关，很快就到。”

“海关那边……好像在查得很严。”

他嗯了一声，挂断。

雨声瞬间填满车厢。

11:51:12。

关卡突然全灭。

探照灯。

整座大楼、车道灯、指示牌，陷入彻底黑暗。

两秒后，应急红灯亮起，像血。

车龙开始骚动。

靖南看见远处岗亭冲出七八个黑制服，枪不是平时那种轻便Glock，而是MP5，枪口下挂着战术灯。

他心脏猛地一沉。

这不是常规查车。

11:52:05。

第一声枪响。

子弹打在铁皮顶棚，发出短促金属颤音。

紧接着第二、第三声。

人群炸了。

尖叫、喇叭、车门撞击声混成一片。

靖南推门下车，雨立刻砸在脸上，冰凉，带着柴油与火药味。

他踩着水洼往岗亭跑，皮鞋瞬间灌满水。

岗亭玻璃被砸碎，碎片在红光里像碎冰。

一个绿色臂章的年轻执法官正用枪托砸一辆保时捷卡宴的车窗。

车里的人死死按着中控锁，脸色惨白。

靖南认出那是商会副会长陈永发的儿子。

年轻执法官回头，与他对视半秒，枪口抬起又放下，像认出了他，又像谁也不认识。

11:53:30。

广播响起，先马来语，再国语，最后带着北方腔的华语：

“所有车辆立即熄火，接受检查——”

声音被爆炸打断。

关卡大楼侧面升起橘红火球，冲击波把靖南掀得后退两步，耳膜嗡鸣。

有人尖叫：“宗教警察来了！”

也有人喊：“关卡要永久封了！”

靖南抹了把脸，分不清雨还是汗。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来电备注只有一个字：苏。

他接起，那头只有呼吸声，然后一句极轻的马来语：

“Jangan balik hospital. Mereka sudah tunggu awak.”

别回医院，他们已经在等你。

嘟嘟嘟，对方挂断。

靖南站在雨里，抬头。

电子钟定格在11:55:00，再也不跳。

远处，新山夜空终于亮起第一朵烟花，金色菊花在雨里短暂绽放。

火光里，他看见关卡大楼屋顶站着一个人。

黑雨衣，兜帽压得很低，手里握着一面旗。

纯黑底，绣着一只金色虎头，正张口撕咬一轮残月。

风把旗子吹得猎猎作响，像无声的宣告。

烟花熄灭，黑暗重新吞没城市。

靖南把湿透的西装外套脱下，甩了甩，转身往反方向走。

手机最后一次亮起，一条未读短信，没有署名：

“城门今晚关了。想活命，往地下赌场走。

他把手机关机，塞进口袋。

雨水顺着额角滑进领口，冰凉刺骨。

他抬手摸向左胸，隔着衬衫按在那道三年前留下的刀疤。

疤在烧，烧得他喉咙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还剩……多少次……’

心底有人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领带扯松，快步消失在烟花与枪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