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折曲:七灾界缘(十六妖鬼剑使战乱篇) • 衷折曲:七灾界缘(十六妖鬼剑使战乱篇)《NOW BE FLOS‘UKUT LOTUS:散花中的莲木落
最后更新: 2025年8月7日 下午2:00
总字数: 26529
“这就是妳的力量嘛?不错的杰作啊。但是...它还没有完美充分的被妳发挥出来...木灵剑使.昭纠.昔三——”从火焰巨刃上走下来的团长,慢慢靠近到昔三面前,如此平静严肃的说着。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能好好谈话了呢?“团长”——妳能这么称呼我...我不在乎我刚说的话有没有动摇妳的初衷,更不想了解妳曾经走过什么样的道路。不过,引导妳了解自己的使命,这就是我的使命。所以..在这个混乱的乱世中,请多指教。”在这片夜空之下突然而来的焰与木的交织,团长和昔三的初遇,就这样拉下了梦幽般的序幕。
——风停了。
“莲”依旧稳稳横于臂侧,剑身在风中轻颤,发出细微却坚定的鸣响。
大地因方才的撼战而开裂,树根高悬空中,却宛如天然舞台帷幕的绽放花幕。而在帷幕之中,她望见了那名男人——那位被称为“团长”的白发异瞳者,正缓步走近,身上的火焰巨人缓缓解体为焰尘,于虚空中寂静散去。
“妳的剑,”男人说“已经不再只是防卫之物。”
昔三未应声,只是缓缓收起“莲”,手指紧握着仍带余热的剑柄,她的呼吸尚未平稳,眉心仍凝着刚才那场逼近极限的试炼所留下的焦灼。
她本能想再质问,但此刻却忽然明白——她之所以激愤、之所以出剑,不仅是因这名突然闯入者的挑衅,更是因为对过去、对自己、对“莲”的不安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回响。
那一瞬的觉醒,并非团长赐予,而是她自己从破碎中生长出的回应。
她轻声问道“你说的‘使命’…是要我,跟你走吗?”
团长点头,步伐不停,他来到她身侧,目光望向远处已被战斗摧残的田野与空中仍未散尽的蓝光漩涡。
“那个毕生都在履行伊莎娜计划的——川奇,也就是的另一个“我”,他也出现在其他世界,引导其余妖鬼剑使堕落,又或将他们的‘愿望’、“希望”转化为“混沌”、“复仇之火”。”他语调平静“我无法阻止他的每一个计划,也无法决定每一位妖鬼剑使的抉择,但我必须阻止这场堕落,至少…带走那些还未完全被黑暗吞噬的人。”
昔三望向团长的侧脸,那张清冷、仿佛天生不容近人的面容此刻显得异常安静“…所以你找到我了。因为我是十六妖鬼剑使之一——木灵剑使。”她终于点明身份,带着自知的沉稳“而我却一直…在逃避。”
风吹起她的长发,发丝与裙摆在夜色与火尘之间起舞。她望着手中“莲”的剑刃,不再颤抖的刃锋倒映着她微红的双眼。
“你,想活下去吗?”
“想。”
“那就跟我走。”
“我可以跟你走,但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找回我哥哥——舜。”她目光坚定“无论他现在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
团长停下脚步,似乎在思考,然后平静地点头“好。我会和妳一同寻找。”
那一瞬,昔三仿佛终于获得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认可”,不仅是对她剑的认可,而是对她这一路以来仍未倒下的坚持——“莲”轻鸣了一声,仿佛回应。
而后她却又低下头,眼神稍显游移地看着团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团长闻言,微侧头,语调中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如果妳愿意,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团长’。”
“那你会告诉我,‘他’的名字吗?那个…你称之为自己影子的男人。”
白发的男人望向远方那道仍未完全闭合的漩涡——那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接缝,是通往异时空的隧道“他也叫川奇。和我一样。”
昔三轻轻一颤“原来…你是和自己战斗啊。”
男人点头,语气低得像是自语“妳不也一样吗?又或者以准确的方式来说,我们都在和自己不曾选择的未来,和那个愿意堕落来实现‘真正愿望’的自己战斗。”
沉默片刻后,昔三抬起头,她轻声说“如果先遇见我的是他…那或许,我也有可能堕落吧?”团长转过身,凝视着昔三,声音不带起伏,却极其坚定“那我们会是真正的敌人。”
昔三低头一笑,笑中带泪,却又平静得近乎透明“那就麻烦你,到时候再提醒我一次‘初衷’是什么。”。
夜色褪尽,天边尚未浮白,余焰未尽的战场上,青蓝色的裂缝仍在半空扭曲盘旋,像是被未合上的伤口。
昔三站在裂缝的天空之下,身形笔直,背对着团长“我要一个承诺。”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但语气却如冰中剑,坚定而直白。
团长沉默。
“答应我,关上那道缝。”她转过身,眼神中无一丝犹疑“就算你说它还会再度打开,就算你知道这是徒劳的...我依然请求你,和我一起战斗一次。”
她望着他,仿佛在等待一种审判,团长低声道“…妳知道这场混沌是谁造成的吗?那妳也应该清楚,这场战争的根源目的应该是什么?”
“我清楚,你说过。”昔三的声音没有起伏“是另一个‘你’。那个‘川奇’。”
团长垂下眼帘,声音如落尘“所以只要他还存在,这道缝迟早还会回来。这个世界不过是无数被他试验与消耗的残余之一。今天合上了,之后也很有可能会再次撕裂。”
昔三却缓缓走上前一步“那我就合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可以。”她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纯粹、透彻的意志“只要这一次——这一个当下——能被拯救,那我就不会逃。”
她微微抬起头,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在残破的空地间绽放出一瞬的轻盈与决绝“你不也一样吗,团长?”
团长眉头微动。
“哪怕另一个‘川奇’再毁灭世界十次、百次、千次…你也不会放弃阻止他的,对吧?”
话音落地的一刻,团长第一次真正地抬眼看她。
那一刻,他看见了那个少女的模样,不再只是持剑者、不再只是名为“木灵剑使”的存在,而是一个独立而炽烈的存在。
她的发,是黑中带赤的绸缎长发,顺着肩颈而下,微风拂动时如墨泼湖水轻荡。长发尾部以淡红束带轻绑,如枫叶在暮秋中悄然垂落。
额间一缕碎发斜落眼侧,隐映出一双极静的杏瞳,沉着而澄澈,仿佛能映出岁月与山川的寂静。
她身披红调和风衣,广袖飘逸,内衬浅灰绣边,衣摆饰以木纹与碎花图腾,腰间束着樱木色结带,微露出腰身却不失庄重雅致。
衣下长裙层叠如花瓣,随着步伐轻摆。她就像一柄静静立于风中的鞘中之剑,冷静、端庄,却又蕴藏着足以斩断命运的决绝。
她右手执“莲”高过她身高一截,那柄木灵之剑仿佛随她心意而脉动,剑鞘漆黑,镶嵌绿纹,剑柄则覆有藤蔓纹理,与她身上的自然气息浑然一体,她不说话时,安静如夜,但一旦望向某物,那双眼眸却能令旁人瞬间无法转移目光。
而在这一刻,她正注视着团长,那一双含光却无声的眼,如问心之镜。
团长沉默良久,终抬手伸向腰后。
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武器——那柄纯白短剑,寒光如霜,像是冰雪凝结的意志。
“好。”他轻声说“我们,一起合上这道缝。”
昔三微笑,低下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出剑,却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世界结下契约。
不为胜利,不为过去,也不为谁的命令,只是为了,拯救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当下。
......
残阳如血,余晖落在村庄街头。
昔三与团长并肩奔行于斜斜碎石街巷之间,破碎的屋檐投下长长的剪影,残垣的阴影里,一只又一只妖鬼缓缓蠕动而出,扭曲着非人的躯壳与饥渴的低鸣声,宛如梦魇中活下来的遗留。
“别停。”团长低声提醒。
“嗯。”昔三只是短促地应了一声,下一秒,她的脚步如箭般一顿,整个人已经斜跃而出。伴随着轻轻一响——
“锵。”
她的剑,从背后缓缓出鞘。
那是一柄不带杀意却本能令人感到危险的剑——木质剑鞘,藤蔓纹理,如山林中结界中静立之刃。
剑锋露出之际,没有冷光,却有风声——那是剑与空气摩擦间诞生的音律,像初春雨后,落花划过池水的涟漪。
她起步了。
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如鸟飞掠水面,带起一道弧形的疾风。
下一刻,妖鬼扑来,是三只异形并肩,一头双臂如巨蟒,另一头口裂至颈,最后一头蠕动于瓦砾间,形如婴尸。
她不退,反迎而上。
第一剑,直斩其面。
动作却极其缓慢——起剑、回腕、再落下,如舞步中最平凡的一招,可就在剑锋触及的一瞬,妖鬼巨首便如被花瓣切开的果实,平整坠地。
这不是剑击。这是花落。
她的剑没有一丝暴力,却让死亡变得极致安静。
剑未快,意已到,出剑时她的上身微微倾斜,眼神不惊不扰,一如昔日雨夜临风赏梅之人。
而后第二剑,她旋身斩向突袭侧后的婴尸鬼。
这一剑带起裙摆翻飞,她的身形随风而动,剑刃如织锦穿梭,迅捷如风中落叶,婴尸妖鬼尚未触及她的半寸衣角,便被剑气分断为五,宛如被细线割裂的陶瓷。
她没有喘息。第三剑,已至。
这一剑她整个人跃上高墙,借力腾空回身斜劈——
宛若断崖飞瀑逆卷,一式带风,一式破势,整座老宅在这瞬间发出木梁断裂的轰鸣,妖鬼未及反应,便已如沙散。
“——‘散花·风引’。”团长心中默念出她刚才那一剑的名号。
这不是战斗,是一种仪式。
一种舞与刃交织、动与静合一的“剑道”。
不是所谓的杀技,而是一种与自然、呼吸、敌意与信念共鸣的方式。
这正是“散花剑道”的根本——“以静映乱,以柔制狂;以风收神,以花化刃。”
战斗未止。
前方,一整群妖鬼如潮涌般从街口逼近,人群奔逃,昔三将剑指地,微微下蹲,左手扶膝,眼神如鹰隼。
风起。
“——来吧。”她轻语。
冲入妖鬼群前的瞬间,她的眼神忽然改变了。
——从沉静转为坚定,从坚定转为勇烈。
她不再如同古典花中女子,而如一柄自幽谷中走出的孤剑,天生为战而存在。
她斩出一记“散花·断燕”没有任何一名无辜的平民受伤,剑迹全部完美掠过,并集中妖鬼,剑轨细碎如燕群疾飞,每一剑都伴随低吟的风啸声,每一划都命中要害。
妖鬼无声倒下,断肢如落叶,她的脚步却轻盈不沾尘土,如同仍在一场花间舞会中演出。
她翻身跃起,又一记“散花·折枝”——剑柄回转,她以柄击后脑,旋身之际顺势横扫,五道敌影应声而倒,身体碎裂的同时仿佛有无形花瓣于空气中弥散,飞旋如雨,团长站在后方,似乎无需出手,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从未移开。
这不是傲慢,这是敬意。因为她无需他保护。
她已是一柄足以守护世界的剑。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位女性,却不依附任何身份,不追求任何表演,她只是在自己的剑道中,走到了极致。
当最后一只妖鬼终于轰然倒地,昔三缓缓收剑。
风静了。血也冷了。她抬起头,眼神依旧平静,仿佛那整场如梦似幻的战斗并未发生。
裙角还在飘动,剑锋上的血珠却不再滑落,团长缓步走近,他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第一次发问:
“很漂亮的散花.剑道...是谁教你的?”
昔三轻轻一笑,侧身而望,神色安然“我父亲和哥哥曾传我十数年,后来,我便一个人练了些时间。”
“…...”团长沉默。
而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握住剑柄“但也正是散花剑道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剑要为谁挥,花,才会落得干净。”
他们继续向前走,风吹起一地落叶,替她的步伐开出一条明路,团长没有说话,却在心中,第一次为这个少女,真正地——称她为“持剑者”。
他们回到了昔三的府邸,大门、石灯、庭中挺立、枝头挂着黄布细绳与风铃风过之际仍有清音回荡,这就是一个最古典派与传统的剑道家族会有的温馨之府
这曾是散花剑道最正统的一脉传承之家,如今却只剩她一人归来。
“请随我来。”昔三轻声说道,带着团长走入正殿。
正殿前,一道长台之上摆着一具木灵位,上书“散花剑宗·昔家剑主之灵”字样。
她沉默地跪坐于灵位之前,将随身所携的“莲”缓缓横放在身前,一如往年那般祭拜,只不过这一次,她左臂下垂着,轻微颤动。
团长站在她身侧,微一侧目,才注意到她刚才战斗时无意间受伤的左臂,虽然不是什么大上但手掌已浮肿青紫。
但她仍旧试图抬起那只伤手握剑双手合并,行昔家特有的祭礼——散花剑道之祭,需剑置膝上,双手环握剑柄,跪身合目,默诵家族三誓;以剑为骨、以心为刃、以祈为意,整仪之肃,不容亵渎。
她的右手稳稳搭在剑柄上,而左手却迟迟抬不起,几次挣扎都未能合拢,汗水已顺着她额角滑落,却依旧一言不发。
团长看着她,忽地沉下身悄无声息地,跪坐在了她身旁。
他并未多言,只是伸出左手与她那颤抖却坚持不放弃的右手相对,轻轻地,从后方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左手。
他的手掌穿过她身侧的衣袖,直接包覆住她伤处的指节与手背,随后将她的左手一同带至剑柄之上。
三指搭入她的掌心,微微用力,稳住她因疼痛而不自觉抽动的关节。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她眼神惊怔。
他闭上了眼,仿佛她的父亲也是他的亲人。
两人四手一同合于“莲”剑之上,肃穆地完成祭拜姿势——这一刻,风铃在殿外摇响。
昔三几乎快要屏住呼吸。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的手——第一次,被异性如此直接地包覆。
她的心跳鼓噪如战鼓,但她不敢动,不敢吭声,甚至不敢有一丝表情浮现。
因为此刻她还在对父亲祭拜。
因为她是散花之家的子女,明知此刻若惊慌若羞怯,便是对先人之不敬,但她的脑中却早已混乱得一片空白。
脸颊烫得厉害,她甚至怀疑自己此刻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她低着头,不敢转目去看他“…团长。”她唇微张,想说话,却无法说出口。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稳稳地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默诵着她口中低声念出的家族祭文——“剑为骨者,心不动于尘; 祈为魂者,血不污于刃。”
那一声声回荡于殿中的誓语,被风铃送出庭院,送到松枝之顶,而她的心,则早已随之溢满羞意,她默默在心中喊着“这不可以…这不可以…”但她却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就让这一刻…再停留久一点吧。
就像散落不归的花瓣,即使凋落,也只愿在他手中。
良久,祭礼方毕,团长松开她的手时,她轻轻颤了一下。
那只被他握过的手,像是握了整整一个春日的温度“伤口要处理。”他说。
她低头应了一声,连抬眼看他都不敢。
而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走出正殿,只留她在榻前继续静坐。
她盯着剑,看着自己的手。
那一瞬的心动,藏在了散花剑道无法描述的呼吸之间,藏进了昔家的祈语里——
无人知晓,唯有风知。
庭院中风起微凉府邸后院深处,竹叶轻轻摇曳,细碎的阳光斜斜洒在木质长廊上,昔三静静地坐在廊前的阶台上,左手微垂,指间沾着些许血迹。
团长跪坐在她面前,默默解开绷带,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而娴熟的节奏,不说一句废话,目光始终落在她受伤的手上。
而昔三却越来越坐不安稳了。
她右手握拳轻置于膝上,忍不住侧头望向那张靠得并不算太远的侧脸,那是一张经历风霜的脸庞,线条锋利又藏着疲惫;深邃的眼眸如同看遍千遍轮回,却依旧燃烧着一缕不灭的火。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张脸如此在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同行,第一次并肩斩妖鬼,第一次一同跪拜父亲…第一次被人温柔替代那只无法合剑的...原来如此...
团长轻轻扶住她的指尖,粗糙却稳重的指腹一触而上,昔三不由得抖了一下。
那并非因痛,而是触感,那种意想不到的温热,直接击中了她早已微微颤动的心弦。
就在绷带绕过她手背那一瞬间,昔三的左手忽然抬起,鬼使神差般地,与团长的手指十指相扣。
缠绕、交握、紧密得仿佛不容插入半点空气。
团长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沉默地看着昔三。
而昔三则像是被火灼了一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耳根一寸寸染上了可疑的颜色。她连忙拼命解释,声音又快又轻,却怎么都掩盖不了语气中慌张的羞涩。
“我、我只是…手指太痛了…!根本张不开…如果你不这样握住的话,我、我会一直抖啊…绷带、绷带根本缠不稳的…!”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神东躲西藏地飘着,像做错事的小兽“我、我…不是故意的。”
团长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默许,又仿佛不打算深究,然后继续低头,专心为她将绷带一圈一圈缠绕下去。
昔三却像小兔子似的,仍然处在极度尴尬中,她的指尖已经不再疼痛,但十指相扣的姿势她却不敢松开,甚至觉得这绷带怎么还没缠完?又觉得,要是再继续下去,她心脏就要炸裂了。
心跳太快,耳鸣太重,空气太薄。
明明她从小生在这样一个极其讲究仪礼的家族,哪怕是牵手,都要与意中人订下婚约才可触碰;而现在,她却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身体却又无法抗拒那份触碰所带来的温度。
“……”她偷偷地,又一次抬头看了他一眼。
还是那张沉默的侧脸,写着冷静、坚定、专注,他的眼神只落在她的伤口上,似乎全然没有察觉这份手心的缠绵。
“果然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任务中的同伴…”昔三这么想着,嘴角却悄悄地浮上一丝苦涩,可她又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那不是普通的“喜欢”了吧。她的心正在说话,不是一见钟情的浪漫童话,也不是年少憧憬的盲目情愫,而是一种…真实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情感。
这个男人,看似平静,却背负太多,他的眼里有太多沉重,太多别人看不透的孤独与无奈。那不是她所熟悉的剑道之眼,却比任何剑道师傅都来得沉静、来得深邃。
“他到底…背负着什么?他一直一个人吗?他,是否会…记得此刻,记得我的手心?”她无法说出口这些问题,但它们却在心中悄悄地生了根——直到绷带缠完的那一刻。
团长松开了她的手指,绷带已经整齐贴合,连结点都压得平整有序,那份触感的消失,像突然被剥离了唯一的温度。
昔三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舍不得松开那份刚刚还存在的温热。
“好了。”团长站起身,语气如常“接下来,我们还有路要走。”
“…嗯。”昔三垂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
她把那只被包扎的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却不知该往哪放,心跳依旧没有减缓,只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惆怅。
她知道,这段旅途才刚刚开始,而她与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却像永远走不尽的路,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愿意走。
——哪怕只是背影,哪怕只是跟随,哪怕爱意从未传达。
——只要能和他并肩一次一次、再一次,更加靠近他的目标…她就会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心不放手。
……
庭院深处,风缓缓止住“——叮。”
金属摩擦空气的声音,犹如闪电在夜空中骤然劈开,团长手中的武器“黄色闪光”划出两道凌厉而优雅的剑痕,像是在虚空中描摹出十字交叉的印记。
下一瞬,空间本应是静止无声的,却忽然像被刀锋切开般,在昔三面前缓缓裂开。
一条薄如纸面却透着不稳定涟漪的裂缝——自虚空中乍现。
她的瞳孔轻轻一缩,那不是她这个时代所该存在的东西。
她生在散花剑道之家,受万般礼仪熏陶,认知中的天地皆有秩序,而眼前这道看似“非理”的裂缝,带着某种古老而不可言说的呼唤,几乎颠覆了她的全部感知。
团长踏入那裂缝中的刹那,身影没入光中,像被时间亲手吞没——而昔三仍站在原地,无法移动。
“……”她的手在轻颤,心也在动摇。
不是因为她没有勇气,而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这一步跨出之后,她所熟知的世界将永远地离她而去。
她会失去什么?她还能回来吗?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若梦醒之时,父亲和兄长依旧不在,村庄仍是焦土,她是否能真的承受这一切?
她咬紧下唇,却依旧没能迈出那一步——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指尖,温热而坚定。
她抬头,正对上团长回头看向她的眼神。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劝说,只是静静地、沉稳地注视着她,像某种不动声色的信任,然后,那只手毫不勉强,却极为自然地,将她慢慢地拉入那道裂缝。
光芒一闪,昔三来不及言语,只觉得意识被温柔地拽入深海。
无声、无痛,但却再也无法后退——就在这一刻,她成为了“方舟”的一员。
而他们的手直到穿越至另一个世界,也没松开过,不知道是忘记松开...还是不愿松开。
【第一站:近未来世界“联合都市·镜森”】
当再次睁开双眼,耳边是柔和却陌生的风声。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熟悉的青石庭院,而是一座被金属与玻璃构筑的庞然近未来都市。
高楼耸立,街道笔直宽阔,悬浮车轨呼啸而过,四周的空气带着奇异的味道,有某种未来工业制造后的气息,还有浓烈的人群交错所带来的烟火味。
昔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像一个初次走入梦境的人。
“这里…是哪里?”她问得极轻,几乎是低喃。
团长站在她身旁,身披黑白大衣,依旧不言,只留下一句简短的解释“‘镜森’,联合辖下的一级文明未来都市。时间点:纪元历2134年。”
不是她的世界,不是她的时间,也不是她能理解的语言,但神奇的是她竟听得懂。
仿佛踏入裂缝的那一刻,某种能力也随之被赋予,至少能让她听懂、能说出此地的语言,她甚至能阅读街边那一道道闪耀的光幕广告,以及城市空轨上的指示牌。
这份陌生而迅速建立的适应感,让她有些恍惚,而团长,似乎完全习以为常。
他们从街头穿过,走在人群之中“…那个。”她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我们此行…要做的任务是什么?”团长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仍旧沉稳无波“找一个人。”
“谁?”
“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总是这样,不说破、不解释,把一切悬在那半空中不落地,但奇怪的是,昔三并不觉得讨厌。
她只是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更努力去追上他的脚步,她甚至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问太多,她要成为他最信赖的伙伴、最值得托付的人。
她默默将“莲”收好,在都市中的每一条街道上紧随其后,仿佛那柄剑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爱意的证明。
他们落脚在这座都市东边的住宅区,团长订了一个临时的居所,一室一厅,极为简约,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那条从天而降的高架电车轨道,忍不住感叹。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需要走路了吗?”团长正在拆解刚买回的便携式医疗箱“没必要,甚至连以前他们会的健身都舍弃了。”
“健身?”她皱眉“是指锻炼的意思吗?”团长盯着她几秒,想象了一下那些健身教练的动作“…可以这么理解。”
昔三忽然站起来“那我也要健身。我要在这个时代的方式里也保持我的剑。”
“…妳忘了自己彩钢受伤这件事吗?”
“正是因为受伤更应该锻炼啊。”她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还没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应该是重力差吧。”团长看着她略微倔强的小脸,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好。那你明天起每天陪我跑步。”
“…诶?”
“嗯。”两人僵持片刻,彼此望了一眼,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在这陌生的时代,一切还未真正展开,但这份小小的轻松,仿佛成了他们未来旅途中,最珍贵的伏笔。
......
雨打在战靴上,像碎掉的时间,这世界的夜晚,意外的没有月光,只有暴雷与警报灯,还有冷漠得像死物的巡逻机器人——“Daber R.P”的这次潜入任务,是昔三刚加入“方舟”第二个月后,参与的第一场正式行动。
比起之前团长告诉自己看似轻松的语气——还要复杂许多,可即便如此,昔三的心却也没预期的那么紧张,不是因为熟练了,而是因为——他在。
昔三跟着团长走进这片近未来都市的黑色雨幕时,团长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告诉昔三——“我们必须夺回‘大脑’,但不要太信任他们。”
他说的是帝玛,这次的合作伙伴,那一位冷得像枪械一样精准的人。
可昔三并不是在意谁能信任谁,她的目光总是会无声地追随着团长,哪怕是在这风雨如刀的城市间。
他们从高楼之间翻入,动作如水,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团长曾说过的“科技洪流的墓场”——一切都被电波所操控,秩序变成了程序,连“自由”也成了被圈养的温柔幻觉。
刚落地帝玛已抢先前行,昔三原本觉得他只是另一个冷酷工具人,一个不带情绪的战争构件,但她错了。
第一次看到他精准开枪,将巡逻机器人一枪穿胸的那瞬间,昔三看到的是极致的计算——和极致的孤独。
“昔三,到手了吗?”团长的声音像划破雷鸣的一线清风,她将从资料核心处夺下的晶片递给了团长。
团长没看昔三却自然地接过,而昔三却在那一瞬,看到自己握过他手的余温还未散尽,像心口被炙烫过的地方。
昔三低下头,掩饰这不该有的情绪。
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大脑库”的广场,那里白得像一口棺椁,而所谓的“大脑”,只是悬浮着控制一切的冰冷棱体。
她记得那一刻,帝玛站在那里,仿佛那不是一场战斗的终点,而是他整个人生的分歧口。
“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哦?”团长举起了“一斩灭”那柄她从未敢握触的武器,贴近帝玛的喉咙。
当时她紧张到无法呼吸却没阻止,因为她清楚团长早已洞察一切。他不信任任何伪装在理想之下的言辞。
帝玛果然背叛了,他不是为了自由而来,而是想用我们的手段去完成另一个权力更替的幻想。那一刻,昔三本应愤怒,却也莫名...心疼。
他开枪了——冲着团长,昔三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唤出“莲”剑未出鞘,风已先至。
昔三在团长身前挡下那颗子弹,仅一瞬,那一瞬,我的心如鼓——“团长不能受伤。”
不是任务,不是正义——只是,我不愿见他受伤。
他没有看我,只轻轻点头,那一瞬我竟然...觉得自己被认可了。
随后他们冲出了大脑库,爆炸后的废墟犹如死神挥过的残影。
帝玛想逃,他们追、他滑翔,她斩机、昔三像风一样斩开一台又一台警卫机器人,刀未落,风先碎。“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昔三想着,动作越发无声流畅。
为了团长,为了“方舟”,为了那一个...被操控的人们仍然值得拥有的“挣扎”。
当昔三再看见帝玛时,他已倒地,全身破败,只有那双眼里还剩下最后一丝人性的残光“救救我...”他说。
昔三深切地想起很多画面,被困在自己故乡灾厄中的我,是不是也曾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团长?
团长当时伸手拉我入那道光裂,而如今,是帝玛在无声祈求一双手,可惜,那手没有伸出“再见了,RP No.5。”团长说——他挥下了“一斩灭”。
但帝玛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在计划充足的团长掌控之中,这也是为什么昔三那么相信团长会带她一同完成使命的原因...
......
雨滴轻敲着屋檐,发出一声声滴答仿若旧时木灵之鼓,昔三跪坐在那片被水气笼罩的后巷之角“团长,那么接下来的目标是?……”
“焰赤之剑,刚岛川奇;森魔乐章,娜迦莉雅。”团长应声而答。
明知这些名字背后的残酷与沉默,但她还是问了。
因为昔三知道他们离命运的十字路口已不远,哪怕那或是终点,哪怕那只是又一个开始。
昔三以为帝玛没听见,那个蜷坐在墙边、浑身湿透的男人。
可当昔三瞥见他微微动了动手,捂住胸口伤口未愈的地方,我明白,他醒着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佐征·帝玛。
昔三对他知之甚少,只记得团长说过他是“光之勇盾”,是“最后一个未决的变量”。但他现在的模样,连呼吸都显得过于沉重,像一个曾被命运吞噬、又被强行吐出的碎片。
不过看见他的苏醒,昔三知道这也意味着团长更离自己的目的靠近了一步,于是赶忙唤了声“唔?啊!团长他醒了!太好了!”
团长轻瞥一眼,嘴角划出熟悉的毒舌弧度“哦?居然醒了。我还以为你睡得真香永远都不会醒了呢?恭喜你,浪费了我们二十六分又三十八秒的时间。”
他的语调熟悉得近乎可笑,却也正是这种刺人的方式,能唤醒那些快被自责与沉默吞噬的灵魂。
昔三知道。
帝玛的双眼像濒死之人的挣扎,不知是对团长的讽刺气愤,还是对现实的抗拒。他问了许多问题,团长和昔三却未给出直接的答案。
团长一边倒数时间,一边将他一步步逼入回忆的荒漠中。
她想阻止,却说不出话。
因为她知道,团长这是在“唤醒”他——不是救他,而是让他痛到不能不醒来。
“我们想要的,只是你活着,佐征·帝玛。”昔三终究还是插嘴了,语气急促、微颤,那不是我习惯的方式,但她总觉得,他必须知道这一点。
他的眼神松动了,不是被我说服,而是——他开始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回音。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挣扎在“活着”与“值得活着”之间的那个昔三,雨滴落下,仿佛落在了多年前自己孤身醒来、满身是痛楚的夜晚。
昔三懂他的怨。
他不甘、他愤怒、他想死也不想再输,但团长毫不留情地一字一句击溃了他,像是将他用残酷的语言一次次剥皮见骨。
昔三第一次,在帝玛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性。
不是“光之勇盾”的那种宏大,而是那种颤抖着活下来的孤独。
他哭了。
他说自己只想过上简单的生活——那句话,昔三记得团长很久以前也说过,语气近乎冷笑“真以为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简单’?”
昔三一直以为那是团长对世界的厌世态度,可现在,当帝玛也说出相同的话时,她才忽然意识到——他们说的“简单”,可能就是:一个不用每天清算自己“罪恶”的早晨。
团长沉默了,他将一枚录音器丢给帝玛,那是某种“真相的钥匙”。而当帝玛一字一句听完后,昔三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灵魂在崩塌,那是连昔三不敢听第二遍的内容。
DaberR.P、嘉莎、刹玛、彀驹…这些名字与数字构成的命运罗网,在帝玛身上结成了比任何妖鬼都沉重的枷锁。
他没有哭,也没有叫喊,他只是缓慢地将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一句低语几乎与风混为一体“我这时候,应该痛吧?可是我感受不到……”
那是人之将死的神情。可他没死。他还活着,正是因为团长不让他死,就像当初他也救了我。
团长丢下一把旧枪,没有子弹,但那一瞬间我竟感到一种仪式感——那是某种“选择权”的象征。
他让帝玛自己决定如何对待这份罪——用子弹?用剑?或是用活着的方式去偿还。
昔三想插话,却哽住了,她没有资格。
她曾经,也在自己的过往中迷失,逃避,只不过我没有帝玛那么多见证者罢了。
直到那一刻——团长脱下了他的大衣,披在帝玛身上,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到——他还是那个我所尊敬并爱慕着的“团长”。
他用最冷酷的方式让人醒来,却也在最后给出一丝温柔,温柔得像是某种告别“既然改变不了命运,那就用手上的剑去抵抗。”
昔三在听见这句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摸上了腰侧的“莲”。那是剑、是罪、是归途。
帝玛披上大衣追上团长的背影,大喊“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里啊?团长——”
她笑了。
他的声音穿透雨雾,仿佛他也加入了他们正在踏上一场名为“赎罪”的远征。
昔三回头看见帝玛站在雨中低吟了一句诗,他说那是嘉莎为他写的,虽然他不懂意义,但始终记得,昔三轻轻笑问“这是谁作的诗啊?”
“你们不是一直观察着我吗?”
“那当然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呀~”他没追问下去,只是笑,那笑像是苦中带甜的药,服下去后,也许真的会好一点吧。
这一刻,昔三终于明白,团长带我来见他是想让我看见。
“活着”的意义不是“无罪”,而是“知罪而不屈”。
“时空剑使”的意义不是“救人”,而是“陪他们一起穿越混沌,哪怕只有一次”。
......
在帝玛的旅途之后,昔三已经跟随团长有一年了,也渐渐习惯了团长的作风。
彼时的时空,是被称为“第十七海轮纪”的航海时代后期,世界已接近崩坏边缘,海水混浊,风暴常年肆虐,大陆陆沉,岛屿漂泊,旧人类文明的遗迹随潮汐起落,留存于船民的口口相传。
“方舟”正追踪一个可能涉及“焰赤之剑”的线索,而穿越坐标将他们引向了这一段海上残界——旧名:无星港湾。
暴风雨之后,天色灰沉,昔三和团长落在一艘破旧却仍具结构之力的海上巨舰残骸上“这里曾是主海权三角中的核心航点。”团长望着残骸上泛黄的舰旗“然而现在只剩这具骨架。”
昔三用指尖拂过船舷,能感受到残存于船体的“火与盐”的记忆,就在他们准备踏入内部查探之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从船尾爆出——
“吼啊啊啊!!我早就说别动那个锅盖啦!!你个煮面都不会的憨货!!”
接着,一个光头壮汉破墙而出,肩上扛着一枚足有半人高的铁锚,浑身肌肉紧绷,皮肤晒得泛铜,一脸“谁敢抢我晚饭”的表情。
“喂!!你们是海盗团新来的吧?还是来收破烂的?不管哪种,先报上名来!”
“团长,”昔三略显警惕地低声问“是敌人吗?”
团长却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男人,嘴角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不是敌人,是个——‘海怪’。”
“喂!我都听到了!”
“他这人很吵,团长要干掉他吗?”昔三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需要,因为我们需要他...”
“吵?那你来打打看,海上规矩讲的是拳头不是态度!”卡尔斯大笑一声,竟主动掷锚而来!
铁锚旋转如龙卷袭至,昔三脚尖轻点甲板,以优雅如舞的步伐轻松闪过。
“昔三。”团长收起双手,语气带笑“这次你来试试,看看这‘普通人’有没有资格上船。”
“是。”她拔出莲,交锋一触即发——
剑气与锚风交缠,在甲板上炸起道道风浪,昔三如幽影飘行,剑意斩木裂舟,而卡尔斯则如孤岛般屹立不倒,凭锚之力强行压制她的轻灵。
“哈哈!你这小姑娘剑是快,可打人轻飘飘的,要是遇上海上的疯鲛,一下就被吃了!”
昔三皱眉,剑式一转,身形陡然拉近,剑锋刺向锚链枢轴处。
“有意思!”卡尔斯猛然踏地,整个锚身弹回,他顺势借力将铁锚以螺旋之势横扫,昔三反应极快跃起,脚尖点在锚柄上,犹如水中睡莲摇曳生姿,反将一剑斩断其链锁外围,锚声断,风雨息,两人退开,彼此凝视。
“好了,胜负已分。”团长出声。
卡尔斯抬起手臂止战,喘了口气,笑得极为爽快“好啊好啊,够劲儿!你这小姑娘有点料,那我——就跟你们走了!”
“我还可真没说过欢迎你呢?”团长冷冷回道。
“啊?那我白打了?”卡尔斯耸肩,转头对昔三挤眉弄眼“不过你不觉得我们这场打得挺爽的吗?”
昔三转过头,轻声道“不讨厌。”这是方舟一行人与卡尔斯简单也暴力的初遇。
“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昔三好奇问道。
“嗯?我啊?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卡尔斯坐在船侧,看着远处潮退“只是总觉得哪有风,就该往哪儿去。就像...总要有人去迎着风跑。”昔三想了想,默默点头。
那一刻她明白了,卡尔斯不是妖鬼剑使,也不是命运选中的人,他只是一个“活着想守护点什么”的普通人,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比很多“强者”都来得真实而坚定。
“欢迎加入方舟。”她轻声说。
......
那是在遇见“方舟”另一个重要成员——佐内斯.恩之前的一段故事,也是另一个时空所发生的事情...
风从枝叶缝隙中滑落,带着雨水、烟火与灰烬的气息,昔三的指尖微动,剑花在林中静开,悄无声息。
那一夜,团长让她留下,不必现身,他说他会亲自去“迎接”那位叫恩的小女孩。他一向如此,将所有的战斗和纷扰扛在身前,把昔三和其他人挡在风雨之外。
可她知道,这场战斗,不只是为了恩,她守在林东的高枝上,自此刻开始,便不属于任何一个舞台,只属于“幕后”。
——“昔三,你知道那妖鬼擅长什么吗?”
“欺诈,意识侵蚀,幻象扭曲。”
——“很好。那就请你用木灵之力,从那方面侧干扰它。”于是,昔三闭眼在风中低语,木灵之力,并非只斩肉体,它可透过风与木化念意、如影随形。
在恩坠入恶梦、几乎自行毁灭那双眼眸的时刻,昔三已藏身梦的边缘。不是去阻止,而是温柔地为她的意志撑开一个缝隙,是昔三在她迷失前的耳边,轻唤一句“还有人,为你而来。”
那一刻,她没听见也没回应。但她的眼泪,停了下来。
当她的父亲负剑背起她行过村庄时,下散一直跟随其后,从树影到屋檐,从小径到腐败的村民心口都悄然而行,未曾露面。
她看见恩被称为“妖怪”、她看见恩的母亲跪地求宿、父亲紧握剑柄却沉默无言。
她也看到团长从暗雾中出现,白发凌乱、面容藏于半影,他未出手,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就如他一直望着这个世界的方式。
“团长…”昔三心中轻唤。
他总是如此把温柔藏在利剑之后,把痛苦握在手心之内,不让人看见。可他知道...身后也有人在默默为他守望吗?
当恩被妖鬼村长踢飞、母亲昏迷、内心崩溃之际,昔三原本几欲冲出,却听见团长在风中传来的那一句——“昔三,等她的觉醒。”
我明白了。
她是宿主,也是承载了“他者”的存在,而他们要做的,不是救她于此时,而是助她稳固其念意,不至于被“它”吞噬。
有些事情注定发生;有些东西注定牺牲——那时团长一直在教导昔三的...
发生不意味着残酷;牺牲不一定是残忍,“方舟”需要它们断臂才能成为船桨划向更远的地方。
……
于是,当莎贝列娜现身,以无形之念力与妖鬼对峙时,昔三站在远方斩断了部分妖鬼的感知神经,让她得以先发制人。
每一道念力波动,她都以木灵之剑在精神界中加以引导,使莎贝列娜不会陷入“被意志吞噬”的境地。
她未曾上场,但她与恩并肩。
而那场雨夜激战的终点,团长终于现身,将那如蛛网般缠绕的命运斩断,以真正的“意志之刃”,救下了那个眼中无光的小女孩,昔三远远地看着。
他的背影依旧高大、依旧孤独。明明早已布满伤痕,却不许自己跌倒,让别人受伤“即便是这样…你还是选择亲自去承受一切...”昔三轻声喃喃,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对他。
当恩在他背后,仿佛错认他为“父亲”那一刻,昔三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爸爸?”
是的,她对每一个迷失的灵魂,都像父亲一样温柔,昔三却…连一个“同伴”的身份,也尚未敢坦然说出口,剑花归鞘,雨声停歇。
昔三踩上枝头最后一片湿叶,飘然退去,没人看见她,但——昔三,未曾缺席在方舟的舞台,还有团长的身旁。
......
风自树缝里钻出,夜色浅浅,带着疲倦与血腥味。
昔三和团长又回到了这里,这个属于昔三...却也属于团长所要“拯救”之人的世界。
她靠在一棵略倾的老槐树上,静静看着那片断裂的林地边缘,一道箭光划破枝叶,随即是带血的嘶鸣。
那是她,娜迦·莉雅——我们这次要“拯救”的人,也是…团长心底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她果然还活着。
虽然得知了莉雅还活着松了一口气,但昔三没有从树上跃下的冲动,甚至...第一次有种“不想再管”了的情绪。
那一瞬,虽然得知团长的夙愿能够完成是安心,转头却也是灼心的苦涩。
明明在此时此地绝对不能上前,只能藏身林中为她遮蔽箭雨,为她扰乱妖鬼的感知,但我什么都没做...
因为我…不想让团长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任何一秒,这样可怕的想法忽然出现...
莉雅受伤了,她抱着腹部蹒跚前行时,我的指节几乎要将木枝掐碎“别倒下…妳不能在他来之前死掉。”很矛盾,明明上一秒不希望她活着,但下一秒我很清楚团长已经快到了,已经...快要能够亲眼看见他“所爱之人”了...
他总是如此——哪怕天摇地裂,也会及时出现...心情好复杂。
一道风声在林梢炸开,银白色的身影破空而降,他将莉雅抱住的姿势很轻柔,那种温柔从未给过我,那是我第一次,在心里暗暗嫉妒一个即将倒下的女人。
她唤了他的名字,团长却沉默,我也曾试着那样叫过他,却从未让他驻足。
直到方舟众人陆续出现——卡尔斯的斧子拖着泥土,恩带着冷幽的笑,我才终于从藏身处走出,像是个迟来的影子,慢了一步,永远慢了一步...
团长对莉雅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缓,他笑了一下,那个笑我从未见过。
他说“妳在乎的那个人,对妳很重要吧?”
莉雅点头“在我心中,他是不可被取代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心口的剑鞘微微崩裂,我低下头,掩住眼中异样的光。
如果是她能让团长这么柔软…那么我该不该,也希望她被找回来呢?
“妳现在在乎的那个人,对妳很重要吧?”我脑中反复回响这句话。
那我呢?我对团长…难道从一开始就不重要吗?
我没有资格嫉妒、我是“木灵剑使”、我是方舟的一员、我肩上扛着守护这趟命运的责任——可那一瞬,心底却响起了从未说出口的自私“我不想你再为了她流泪了。”
我知道这不对,我也知道,他要的只是找到她,并让她活下去,不再堕入“伊莎娜计划”那条路。
但只要看到你向她伸出手,哪怕只是一瞬...我都觉得自己在渐渐从你的世界退场。
“昔三,跟上。”他淡淡地说,没有回头。
“…是。”我轻轻应着,尽量不让尾音颤抖,风从我指尖穿过,带走了我未能出口的那一句话“团长…你可曾回头看过,我一直都在。”
......
夜风无声,我的剑在风中响,我一个人站在夜里像棵坏掉的树,不知何时该倒。
那片草坡是我选的,离营地不远,却安静得像另一重时空,无人问我为何离开,我也不愿解释。
月光落在地上像水,也像我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微弱的、愚蠢的情绪,我将“莲”高举过头,猛然挥下。
空气被斩开什么都没有,却又像什么都破碎了,风被搅乱,风声在我耳边叫喊,好像有人在说“妳不甘心吗?妳难过吗?他为什么不看看妳?”
我挥第二刀、第三刀、第无数刀,每一剑都没有触碰任何实体,却有花草随我动作而枯萎凋零,连土壤都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我是“木灵剑使”,可是我所走过之地,今日没有一寸绿意。
为什么?
我咬牙几乎用尽全力劈下一记“为什么你对她那么温柔…而我,连一句话都不敢讲…”
不知何时,我累了,将“莲”立在地上,我也跪了下去,指尖撑着潮湿的地,掌心颤抖得像快要崩开的湖面。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嫉妒了。
不是嫉妒莉雅的命运,而是嫉妒团长对她的那份毫无保留的温柔。
“妳的步伐和剑法都很有问题呢。”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淡漠,甚至…带点冷笑。
我猛然回头,月色下的他手持“黄色闪光”站在树影之间,他一直在看。
我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怒火涌上头顶,竟没说一句话,只是将“莲”拔出、狠狠抛了过去,“莲”在空中翻转,斜斜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不止这样。妳的剑道,也有问题。”
话音落下,他一脚将“莲”踹回,像是把我心底那些隐忍、愚蠢又荒唐的感情也一并踢了回来。
我下意识接住,刃尖擦过指节带出一抹血丝,没有话语,也不需要。
我们之间的空气,在那一刻被剑意点燃,下一秒,我们同时拔剑,冲刺。
他的剑先动,却又后至,我挡下第一击,感受到腕骨的震动,他不是想伤我,而是用那精准到苛刻的角度告诉我——我在逃避。
我不甘。
我反击,剑身微旋从下向上斩出如风舞花落之势,却被他一剑拨偏像断掉的流星,划出一段半空寂静。
我们都不施术,只以剑身交锋,铁石之声,在夜里响得像啼哭。
每一次他进攻,我都恨不得挡下他的每一滴气息,每一次我出剑,都像要刺穿他那“不懂我”的沉默。
我们像舞,也像斗。步伐交错,刃与刃擦出火光,剑风卷起枯草,一圈圈旋在脚边。
我的身法逐渐暴露混乱,他看得出来,却不说破,只是不断用更快、更准的招式,逼我露出破绽。
我知道他想逼我说话,可是我不肯,我宁愿把情绪全部灌进剑里,让每一击都暴烈得像怒海中的浪头。
他却如山,一动不动,我终于破防,被他一记正面撞击击退半步。
我气喘如牛,眼角竟溢出泪水,我不知是累了、恨了,还是…
“为什么…”我终于低声,嘶哑,像夜里一头哭过的野兽,他没说话,站在原地,等我,我却转身背对他,不让他看我。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的模样…”我低声说“那样的情绪,不配用来和你对话。——“团长”。”
我知道他理解了,却故意装作没懂,他靠近一步,轻声说“如果妳永远不说,我就永远无法理解妳。”
“那就别理解。”我咬牙心一颤,什么也没愿意告诉团长。
夜风再次吹来,我把泪擦干,再次转身举起“莲”,团长看懂了我的意思,于是剑与剑的交锋再次点燃,但我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明明都一样是“散花·剑道”,我却已挥不出那份曾经属于“风”的节奏,我的脚步越来越乱,连我自己都听得出鞋底刮过土地时发出的粗涩——不优雅了。
而他,不一样。
团长的剑如昔日山川落雪,动静分明,轻而不失锐,快而不失形,他的“散花.剑道”没有花的柔美,只有风的断决,可我们不是同门吗?
他却突然开口问我“…妳的‘散花·剑道’,去哪了?”
这一问,让我的呼吸猛地停住了一瞬,那是父亲曾对我说过的话。
那一年我练剑时偷懒,步伐浮躁不定、剑意凌乱,父亲怒斥“你这是什么‘散花.剑道’?是杂草乱舞吧?”
当时,我躲到屋檐下偷偷哭了好久,而现在,团长也问了同样的话。
我心里一阵猛震,眼眶莫名发热,却更不肯低头,反而强撑着身体,再次冲上去,试图一剑劈开他这份“我早已知妳一切”的冷静。
可我没碰到他,是他勾动了剑——“黄色闪光”轻轻一拨。
我的“莲”被抽飞出数米之外,刃身在空中旋转着,在月光下留下一道圆弧银线。
我怔住了,身体也随之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战,我输了。
可是我的心,比输了还要更加痛,因为他终于正面看我了。
我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中,看到他走来,手中的“黄色闪光”忽地…消散了,什么都没有剩下,他抛弃了剑,却不是为了胜利,他只是张开了双手。
下一瞬...我被抱住了。
一个温柔却沉重的怀抱像落山时的云,也像深夜静海底的光。
我愣住了,真的愣住了。
我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他从不碰我,不主动靠近我,不回答我的情绪,可现在,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动作像是道歉。
“我不是不知道。”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妳在“方舟”中的付出,也知道妳一直…喜欢我。”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他低头,靠得很近“我不是不知道妳的情绪,连不说话时都想让我多看妳一眼——妳想我摸摸妳的头、夸妳一句,哪怕一次。”
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全部都知道。只是我…不能回应。”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没有冷漠,反而是一种很温柔的,令人痛苦的光。
“我不能再爱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再爱我。”他轻轻松开了怀抱,但双手仍捧着我的肩“我活着,只为了阻止‘伊莎娜计划’。为了阻止一切惨痛代价的发生。为了那些轮回中死去、堕落的人…而活。我不想妳为我浪费‘一切’。因为我——注定会死,注定会消失。”
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不是不懂,他懂,只是太懂了,所以故意装作冷漠。
而我,从一开始就不是被忽视,而是被…保护,他顿了一下,目光轻轻越过我,望向遥远的夜空“而莉雅…并不是妳以为的那样。”
“我只是想…完成一个在过去属于我的世界中,没能完成的赎罪。那一世,我没能救下她。这一世,我想…救回来。”
我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眼泪一滴滴落在“莲”旁边的土地上,打湿了夜色,也打湿了我曾经那么多错解的情绪,我原本以为,我是因为嫉妒才生气。
可现在,我知道,我真正难过的,是他一直…背负了太多,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止住了。我想问他“那我算什么?”可我不问了。
我只是低头重新拾起“莲”,那刹那我突然懂了——这场战斗,我是败者,但他却——比我更痛苦,因为他连表达爱的资格,都已经失去了。
风,缓缓吹动,花草重新低下了头。
我站起身,靠近他一步,却没抱住他,只是在心中轻轻说——团长,如果你不让任何人爱你,那我就偷偷地,默默地,一直爱着你。直到你的计划结束、直到你的世界终结…或者,直到我消失之前。
我拾起的“莲”剑上的藤蔓纹路还因沾染泪水,而泛起柔润的光泽,我静静走近他,将那片刻不曾摇晃的剑身抬起——不是为了战斗。
而是轻轻,用那带有藤蔓纹路的剑脊,点了一下他侧脸,没有力气,也没有杀意。
只是…一种我做不到拥抱、也做不到告白的方式。
他的脸微微一偏,似是怔住,他没有闪躲,也没有回应。
只有风,卷起我脸上未干的泪珠,我挂着它,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发抖“我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你再说什么了。”
可他却低声说“不…有些事,我还是得说出来。”我眨了眨眼,看着他。
他垂下眼帘,似乎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就再没有回头路“昔三…我手上的‘黄色闪光’,并不是我独有的武器。”
我怔了一下“它是——‘川奇’的共同宿命。”
“每一位‘川奇’,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会拥有‘黄色闪光’。这是一把跨越所有世界、所有轮回的时空武器,能变幻形态、能读取战斗路径,是命运赐予我们的起源之刃。而我…只有这一把。可他——”他顿了顿,声音终于有些沙哑。
“他,还有另一把。那就是…‘散花剑’。”
我瞳孔微震“你是说…散花剑?”
他点了点头“是的。那是一把真正能——抹杀轮回的存在。‘黄色闪光’杀不死我,他也杀不死我。但如果他动了‘散花剑’…那是…唯二可以让我们互相毁灭的钥匙。”
我听得出来,团长说这话时并不轻松,他说得像是已经多次验证过似的。
他握了握拳,仿佛仍记得那一战,那一次…他无法阻止“另一个自己”从那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画面。
“所以他通常不会拔它。除非…他真的想毁灭某个人。将那个人,从所有轮回中…抹去。”
我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你是说,被‘散花剑’杀死的人…就不会再出现了?”
他轻轻点头“不会。不会再有下一个轮回,也不会再醒来。彻底,消失。”
我握紧了“莲”,这时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团长总说他“没有资格再去爱任何人”。
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时时面对那个随时可能拔出“终焉之剑”的自己,他不是不想救人,而是必须先保护那一线尚存的轮回可能性,我终于抬起头看他。
“那你呢…你手里就没有那把‘散花剑’吗?”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因为我是‘逃离了命运’的川奇。而他,是拥抱命运的那一个。他的散花,是毁灭。我的散花,只是风。”
我站在他面前,突然觉得“莲”变得比任何时候都重,也许我该恨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但我却只想说一句“你不是‘逃离命运’,你拯救了我的命运!”团长一怔。
而我,终究没有再说出口那一句“我喜欢你”,只是在心里,默默发了一个誓,如果有一天,真正的“散花剑”再度出鞘——我愿用我的莲,与它共落。
只要,能护住这个始终用“黄色闪光”保护我们前行的团长。
......
那一夜,寂静得几乎听得见火焰吞噬干柴的声音,那是一种跳跃式的呼吸,像是谁的心仍未停歇。
我走近时,火光已将她的轮廓映得清清楚楚,她独自守着营火,披着微风,偶尔缩了缩肩膀,应该是冷了。
——“莉雅,在想什么呢~”她听见我的声音惊了一下,慌忙转过头,笑得有些勉强。
“啊!没、没…没什么。”
是吗,那就不说也罢。
我没有坐下,只在她对面缓缓弯身,将剑轻轻插在地上,剑身颤了一下,和我一样,尚未从白日那一战中冷却下来,她仍时不时偷看我——“她真的…能穿成这样挥剑吗?”
呵,我不是没听见。
“行得通的哦。”我回了她一句,抬眼望她。
她整个人像被火烧了一下似的顿住,瞪大眼睛看我,嘴里喃喃着什么。
于是我笑了,把“莲”缓缓抽出,剑锋轻扬,随意展了一招“映花三返”。
衣角顺着动作如水流般荡开,剑划弧、腕回旋,风一瞬间拂动我的袖,连火焰也低头了。
她看得入神,我知道,我也曾在剑上找寻一种答案,或许她也正想从我身上读出那个答案。
“这不是读心术哦~”我收剑、转身坐在她身旁“我只是——很会读人罢了。”我骗她的,只是因为我是木灵剑使。
她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她在想事情,很明显,她在烦心某人,某件事。
果然。
“果然团长那家伙很可恶对吧?”
我笑着说出口,但声音轻得几乎不像是要让她听清,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她没回嘴,只是低头苦笑,像是在挣扎,又像在放弃。
我知道这种感受,明明憎恨,却又止不住回头。明明想逃,却总是在他身后停下。那人太可恶了吧,带来光、也带来影。
“哈哈哈哈,莉雅还在对团长生闷气?”
“开什么玩笑,干嘛要担心那目中无人的家伙啊!”她嘴硬得很可爱。
“那么莉雅是在担心大家咯?嘻嘻~”
我逗她,却也在试图靠近那个她始终捂紧的心,也许她并不像我当初那么压抑——也许她,比我更勇敢。
于是,我贴近剑鞘,靠着它像靠着一个人的怀抱一样。
“或许莉雅打从心底讨厌团长的个性…但我并不讨厌哦。”这句话,不是为了与她争执,而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坦白这份心情。
是的——我也不讨厌他。
我恨他、气他、不理解他,但我无法讨厌他。
他明明什么都不肯说,却又在每一个我最脆弱的时刻,出现在我身边,所以,我愿意把我的故事讲给她听。
“我遇见团长的故事,要听吗?”她点头,我便说了。
从那场战斗里的邂逅,到他的剑抵在我喉间,再到他向我伸出手。
我说得很缓,也许是想把那段过去重新梳理一遍,也许是希望她,能在我的故事里看到她自己。
“...和团长认识,有一年之久了吧?”我低头看向那枚挂坠,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从不解释为什么给我,也从不问我戴不戴上。
就像他永远不肯明说的那些温柔,总是在“如果”和“不能”之间踌躇着,怕我接受,又怕我理解。
“这些时间里,他教会了我很多…快乐的也好,痛苦的也好。是他让我从一个空壳般的自己中醒来,是他让我知道,剑不只是用来斩敌,也能斩断孤独。”我苦笑,泪却没有落,也许我真的,成长了一点点。
“莉雅,妳有一个对妳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吗?嘻嘻~”她没马上回答,但我知道她会,因为,她眼里有光。
“嗯,他不但会尽自己的全力,不惜一切的去保护其他人…我想那不是珍视,更正确的说法是‘爱’...吧?”
——是爱吧。
说得多么坚定,比我坦率,比我清楚,所以我羡慕她,也感激她,能在我无法说出口的地方,替我说出那句“爱”。
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看火焰跳动、看夜色将一切包覆。
直到,我听见他低声说话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中传来“川奇,如果你早点听见这些的话,是否会更努力地去想尽办法保护她呢?”
那不是说给我,也不是说给莉雅,是说给——另一个世界线中,那个还在努力挣扎的“他”吧。
我抬头看天,云掩住了星星,可我知道天幕的另一端,也一定有人,在看着我们。
————木灵剑使。昭纠·昔三。以沉默为刃,以执念为剑,于风中不语,于火光之侧低眉;纵未曾说出‘爱’,却早已以一生回应————
完。
清晨的风,潮湿又温柔,空气中残留着水汽,阳光尚未完全探出灰蒙蒙的云层,只是悄悄地,自高处拂过荒庭的一角,将斑驳的旧墙、被风沙蚀过的石雕,还有那片沉默已久的草丛一一唤醒。
草叶上,细细的露珠在颤动,如同那些曾为剑鸣与心声而低垂的枝叶,终于在今晨轻轻抬起头来。
昨夜和莉雅聊完后,昔三又孤身一人来到这庭院边角独自挥剑许久。
她的呼吸和花草的起伏竟似融为一体,直到她疲倦地靠在石墙旁,将那柄名为“莲”的剑斜放身侧,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
她的发丝还残留着露水,或许是夜风吹落的,又或许是她心底流过的最后一滴哀伤。
而今,那些昨日因她哀痛而失色的草叶,却像悄然感受到她的释怀一般,重拾了一丝生机。
有的露出嫩绿的新芽,有的迎着光微微展开——仿佛连自然也知道,今晨的她,轻了些。
废弃庭院并不大,昔日可能是之前某户人家种植花木、养鸟闲坐的地方,如今却只有残破的栏杆、歪斜的树干和沉默的石凳。
但就是这样一块角落,昔三却宁愿独自一人待着,也没有与任何人共处。
其实她并非特意避开谁,而是——那种沉静,是她本能的庇护壳。
她靠着石柱而眠,膝上覆盖着剑鞘,衣角随风轻拂,看起来毫无防备,实则每一个微小的动静,她都能在梦里察觉。
方舟的每一位成员都像这样,在属于自己的角落、以各自的方式度过了这每一个复杂又不安的夜晚。
卡尔斯睡在一辆报废的马车上,翻着身呼呼大睡,手边还抓着不知哪来的咸鱼干。梦里大概又回到了海上,正与暴风雨搏斗,或是在嘲笑一只不会游泳的妖鬼。
莉雅缩在仓库深处的储藏室中,那是她亲手清理出来的一小片空间,满是破布、箱子与工具,但她却像只找到了巢穴的小兽,安心地蜷缩在其中,空间狭窄却安全。
佐内斯·恩一如往常,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她行踪不定,似乎从不将“方舟”这个词当作约束,但某种程度上,她仍在履行属于她的职责,或许她在暗巷,或许她在更深的梦境之中。
帝玛此刻不在这一时空,他正在另一个世界线中,替团长执行着所属于他的任务,至于团长,他则一如既往整夜未眠。
他没有固定的“睡眠”模式,也不太需要,对他而言,时间不过是流动中的一项参照,而习惯了警觉与等待的身心,也早已忘了何为彻底的安眠。
于是,在这个不算明亮的晨曦里,团长缓步踱过整座废墟式的据点。
团长来过仓库,看见了熟睡的莉雅,轻轻将风从门缝挡起。
他走过卡车旁,帮卡尔斯盖好一块毯子,他也曾尝试寻找恩的踪迹,却一如既往无果,她不会轻易让任何人靠近。
之后,他来到了庭院深处——来到了她的面前。
昔三仍靠着石柱,眉头微蹙。像是在梦中回响着某段剑的节奏,又像是还未能完全卸下心中那一道道结界。
她很安静地睡着,不言不语,却并不疲惫,团长就这样站着,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并未出声,只是让自己静静停在一步之外的地方,仿佛只要再更近一点,就会破坏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他记得她昨夜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光,有火,有泪,有风。
他也知道,她从未真正说出口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守护和帮助他的计划,昔三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也许是风带来了他的气息,又或是某种直觉作祟,昔三忽然间睁开了眼。
她警觉地望向前方,手指几乎要扣住剑柄,但当看清站在面前之人时,她的眉眼缓缓柔和了下来“…团长。”
她坐起身来,拍了拍肩上的露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她向来是第一个起床的,却在昨夜后头一次睡过头,甚至睡到了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少了几分抗拒。
团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妳昨晚磨剑的时候睡着了——这样会伤剑的。”
昔三一怔,低头看了看膝上的“莲”,忽地轻轻一笑“那我以后,磨完再睡。”
她抬头望向天空,云已散去,阳光终于落在她脸庞上,一如昨夜火光时她的眼神,带着某种温和的决心。
风拂过庭院,石缝中早开的花沾着晨露轻轻摆动着,不再是昨日那般满是哀伤的弯腰低首,而是仿佛在某种遥远但真实的情绪感染下抬起了头。
昔三轻轻坐直身子,还未来得及起身,团长便在她身侧坐下了,没有打扰她,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这块石阶就是他们共同的归处。
而昔三一时间却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不习惯团长的靠近,只是在昨夜一切都说出口之后,这一份近距离显得格外沉重。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剑,指尖轻抚剑鞘的边缘,像是在寻找语言,也像在藏匿动摇。
而团长却自然地伸手,从她腰间拿起那块略显粗糙却保养得极为干净的磨刀石“…团长?”
他没回答,只是动作熟练地摆正了“莲”,将其横放在自己膝上,试了试角度,然后开始一下一下、缓缓磨起了剑。
石与刃交错,发出细碎而柔和的声响,像是风中枯枝的轻响,也像昨夜她声音中克制着的哭腔。
昔三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安心、感动,还是痛苦,最终她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团长。”
“嗯?”
“你…你真真正正地,爱过一个人吗?”
话问出口的瞬间,昔三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那不只是一个问题,而是一道无法回头的门槛——跨过去的瞬间,就无法再装作无所谓。
团长的手没有停下,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会被问出,但却没有逃避、没有闪躲,他只是在几次推磨之后,平静地回应“…爱过。”
一句话,没有犹豫。
那一刻,昔三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被剑的寒光划过,她仿佛在体内听到什么碎裂了,悄无声息,却震彻全身。
她没有哭出声,也没有立刻垂下头,她努力保持着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但泪,却已经浮上眼眶。
那是昔三第一次,在团长面前,像一个真正纯粹、任性的少女。
她平日里太冷静,太沉默,太擅长压抑。
可这一刻,她只是一个会难过、会嫉妒、会忍不住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放进心里一角的女孩子,她的声音颤抖,却尽力装作无事“…原来,那份情感是真的啊。”
团长终于停下了手,轻轻转头看她,他没有责怪她,更没有躲避她的情绪。
“哭、伤心、难过…这些妳都有资格拥有。”他的声音温柔,却不是哄骗,而是一种来自深处的认同“妳是人类,昔三。不是只为战斗而活的剑。”
他将“莲”放回昔三膝上,用拇指擦去剑上的水痕,又望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所以,不要担心妳的情绪会让我讨厌妳。妳能哭、能任性,那是妳还保有最重要的情感——那是生而为人的权利。”
昔三垂着头,泪水终于默默滑落一行,她没有出声,只是用指尖擦拭,然后狠狠吸了口气。
“可我…就是忍不住觉得难过啊。”
“我知道。”
“我好希望你能说…哪怕只是一句,说你爱我。”
“……”
她声音已经哽咽“只要你说那句话…我就能继续相信“方舟”继续执行任务,继续…”
“昔三。”团长打断了她,却并不重。
“如果我用那句话来换取妳的坚持,那妳坚持的,就已经不再是妳最初的信念了。”
她怔住。
团长低下头,看着她被露水打湿的发丝,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她的梦“我不否认,也许我某些时候我真的…对妳动了心。可我不能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我希望妳留下来,是因为妳愿意成为昔三,是因为妳愿意成为‘木灵剑使’,是因为妳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昔三咬住下唇,想反驳,却说不出口。
而团长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在风中迷路的灵兽“妳还记得吗?当初加入方舟时的初衷。”昔三沉默许久,闭上眼。
她想起那一日,那是她初次遇见他,那个披着黑白色大衣、手中持着极稳之剑的男人。
那一日,村庄正陷入混沌,被无名的灾异侵袭,她几近绝望,是他从浓雾中踏出,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而后却将剑指向她,冷冷问出“妳,想活下去吗?”
她的回答并不响亮,却坚定“想。”
他便放下剑,伸出手“那就跟我走。”
那一刻,她不知那双手会引她去往何处,但她知道,她想跟随这道光,哪怕光芒背后有影,也愿意一同穿行。
而成为“木灵剑使”、成为方舟的一员,也正是在那份“想”、想守护的初衷下,一步一步延伸而成的。
“…我记得。”昔三轻声说。
“嗯。”
“我那时候…只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信任这个世界。你出现之后,我才开始觉得,也许可以。”
“那现在呢?”
昔三垂下眼,望着“莲”,又望着远处晨光洒落的草地,她轻轻点头。
“我还在找那个答案。我也从未停止寻找舜。”
“那就好。”团长再次坐直身体,看向晨光逐渐洒满庭院。
“无论妳会不会继续喜欢我,愿不愿意原谅我曾经没有回答,或者——还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我回应,都没关系。我希望的是,有一天妳能告诉我,妳已经不需要这个答案也能继续走下去。”昔三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但在心底深处,她对自己说“就算我始终得不到答案,我也会继续走下去——因为你是光。因为你曾握住我的手。”。
晨光像是终于叩开了废弃庭院最沉寂的一隅,而在那光中,团长忽然抬手,没有任何媒介,没有任何咒式,只是一抬手,他那柄剑便应召而至——“黄色闪光”。
那是一柄超越常识的剑,连剑的存在本身,仿佛都与现实的物质逻辑格格不入,光是看着它,就仿佛会让时间暂停一瞬。
它的剑身并无固定形态,而是以光的形式缠绕、延展、凝结,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如雷如焰,如梦似光。
——它不是刀,不是剑,而是一段跨越所有时间线的“意志”的显现。
团长,伸手握住它,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的边角,而他低头从旁边拾起了——昔三的磨刀石。
没有询问,没有征求,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将磨刀石贴近“黄色闪光”的虚实剑锋,一点一点、极为认真地研磨起来。
那一刻,昔三怔住了,那不是一柄需要磨的剑,黄色闪光本就是光,是概念,是意志,是由时空纠缠的执念构成,不会生锈,也不会钝化。
他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愿意用她的磨刀石,磨自己的剑。
就像两人共存、共生、共系一样那么亲密又含蓄,那是一种“不把妳当作外人”的证明。
昔三默默注视着那个动作,眼神中有些发愣,却没有说破,她只是将头轻轻偏了一点,试图不让自己太快露出情绪。
团长的声音终于响起,在庭院中微风与鸟鸣中响得格外沉“方舟。到现在为止,其实还不算一个完整的组织。”他不看她,只是低头继续研磨着那柄本就不需要打磨的剑。
“恩总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卡尔斯看起来阳光,但其实一直背着沉重的伤与愧疚。莉雅…她...根本不该属于这里。”
他语气中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坦白“大家都还活在过去。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我。”
昔三看着他手中那柄仿若吞噬了天光的剑——剑刃微微震颤,竟然真的随着磨刀石发出轻微的摩擦之音,仿佛是在回应他话语中的某种心绪。
“所以我想...”他顿了顿,抬眼看她“我想妳成为第一个真正踏出过去的人。”昔三眼睛微微睁大。
“虽然很自私,但...我就是那么希望的。不是因为妳更坚强,也不是因为妳已经准备好。”他笑了一下“而是因为妳愿意面对情感,愿意认错,愿意低头哭泣——这些都是最难的事。我希望妳能成为…我们“走出来”的引导。恩、卡尔斯…他们都值得有人陪着他们重新开始。”他说得极轻极平静,却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重量。
昔三听着,忽然低声问道“那你呢?...团长…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方舟’这个计划失败了…大家都牺牲了…你会在乎吗?”
她的声音细如羽毛,却藏着一种直刺心脏的决绝。
那一瞬间,团长的手停了,黄色闪光在空气中微微一晃,那是光的颤抖,团长没有立刻回答。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沉重的画面,记忆的深海中,那些名字,那些声音,那些曾经牺牲过的、他所失去的一切再次涌上心头。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昔三,眼神不再是无波的湖水,而是一种深深的、藏了太久的——痛。
“…我不会让你们牺牲的。”这一句话,不是承诺,是誓言。
他不是为了回应昔三的问题而说,而是在那一瞬,他真正面对了自己,方舟对他来说,不只是‘同伴’。
他们,是他在所有轮回之中,唯一还能握住的“家”。
一个没有太多安慰与拥抱,却在沉默中共同承受命运重压的家。
昔三望着他,眼神变得格外柔软,她低头望向那块磨刀石——正轻轻承受着“黄色闪光”的重量。
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种打磨。
这是团长在试图延续“照顾与守护他人”的信念,就算对象是自己,就像他平时不动声色地照顾方舟的每一个人,哪怕他们彼此之间少有真正的言语。
她想起团长曾帮恩挡下一个没必要挡的术式攻击,曾为卡尔斯留下一张自己都不会签名的便签提醒,出现在这里守护他曾未完成的那份守护。
而如今,他只是又一次,在她的面前,重复做着这些“没有必要”的事,昔三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莲”的剑柄。她知道她该做什么了——为了他那句“我不会让你们牺牲”,也为了那块磨着黄色闪光的磨刀石。
远处,云层渐薄,金色的天光终于洒满整个庭院——那一刻,方舟第一次不再只是个名字,而是一个开始凝聚“心”的所在——“我们出发吧。”
——“嗯。”